裴娇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梦见自己化作一青雀,被困在金漆的笼子里,展翅欲逃,却怎么撞也撞不开,反而徒费力气,遍体鳞伤。
那身披狐裘的青年撑着下颌,坐在下方大殿的主座上睥睨着她,殿内阴冷的光线衬得他眸中情绪诡谲。
半晌,他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缓步走过来,温柔地梳理着她的毛发。
他的指腹间带了一点薄茧,落在她身上如同带过一阵细密酥麻的电流。
而在下一刻,她被他死死掐在掌心中。
她不停地挣扎,却于事无补,青色的羽毛落了一地。
头顶传来那人清冷的嗓音“不听话的东西,捏死便行了。”
裴娇是喊着“你不要过来啊”醒来的,她深吸好几口气,恰好听见阵阵敲门声。
“裴姑娘,奴在隔壁听到你的叫喊,可是做噩梦了”
是绾绾,她似乎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经久未消的雾气。
裴娇不见顾景尧,终是松了一口气,“是的,从幻境出来后,总是不太踏实,想起里边的事情。”
绾绾微微眨了眨眼,然后轻声道,“裴姑娘等我一下。”
她再度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一把木质的梨形琵琶,轻声道,“奴虽然并没有修真界出神入化的本事,在乐理方面却还算拿得出手,裴姑娘若是不嫌弃,奴愿为裴姑娘弹奏一曲,舒缓身心。”
裴娇从被窝里坐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过来,恭恭敬敬摆手道,“怎么会呢。能听绾绾姑娘一曲,是我的荣幸才是”
绾绾看着裴娇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开始低头抚琴。
琵琶乐声如玉珠走盘,忽而清脆如玉石磋磨,忽而浑厚似午夜闷雷。
急促时似奔流泉水,舒缓时如晨间清露。
只是起承转合之间,总萦绕笼罩着一股江南浅淡的烟雨般难以挥去的悲伤,同时也聚集难以形容的矛盾。
一曲终了,裴娇心中怅然,没忍住发问,“这曲子,可有何背景”
绾绾笑道,“这是奴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名为待君归。据说曾是一烟尘女子为了纪念死去的情郎所作。”
“那年轻的公子为了救她而死,她自知蒲柳之姿不值得如此,久久不能释怀,便想将此情此意谱入曲中,好让自己放下,重新开始。”
裴娇微微一怔,而后吞吞吐吐道,“可是我总觉得,这曲子的最后”
这曲子的最后音调虽然平缓,却不像是释怀放下。
而是酝酿成更深的东西沉淀于黑暗中,直待一日爆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尖叫“不好了”
裴娇和绾绾对视一眼,随后迅速穿好鞋袜,赶过去的时候,发觉在场的人皆是面色骇然。
她疑惑着,没走两步就望见地上躺着两具干瘪的男尸。
身旁的绾绾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发白,不由得抓紧了裴娇的袖摆,扭头干呕起来。
裴娇一面护住她一面替她顺气,绾绾虽看着纤弱,却比她还高一些。
裴娇便踮脚替她挡住眼前可怖的画面。
这两具男尸身穿凌云宗的服饰,皆像是被吸干了精血,面上神情却颇为诡异。
虽是惨死化为干尸,却嘴角却始终上扬,令人望着遍体生寒。
铜镜道“此乃邪术,是邪修一派或是魔域那边的把戏。”
祸不单行,凌云宗与揽月宗的几名弟子因此起了冲突。
“我听说,你们揽月宗前些日子从合欢宗那儿招了一批媚修,平时修炼也是靠男女双修,是不是就是这些腌臜手段”
“你胡扯,我揽月宗虽欣赏才能,是不介修士种种过往或是修行方式,但绝对不会做出这般谋害性命之事”
“哼,此番队伍里有魔族的细作,我瞧着就是你们揽月宗的人与魔域勾结,想要陷众人于不利的境界”
正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裴娇蹲下身细细查看尸体情况。
这些干尸胸口上,竟然都有难以察觉的细微似针口般的伤口。
铜镜道,“这般行径,很可能是被榨干了心头血。”
此般情况十分不利,许多日过去明悦长老那边竟无丝毫消息动静传来。
更别说不同门派之间修士们的争执,好不容易被劝和,聚金阁却一时陷入死寂。
但是却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一个开始。
这些被困的日子里,聚金阁内再次有修真子弟化为干尸,甚至也有人都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与裴娇不对付的杨炜。
矛盾愈发扩大尖锐,最后揽月宗的弟子们一气之下在深夜出了聚金阁,要独自寻找出千机谷的出口。
再次入夜后,秦文耀竟主动找上门来。
他咳了两声,笑道,“道友,从幻境内来,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志向相投了,不如今晚趁着夜色尚好,秉烛夜谈一番”
裴娇“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