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合并三军,将灵柩送回京城,太常寺请陆子明合拟下葬日期以及陪葬规制。
陆子明观天一夜,仪程定得简约,送与三台,别说是安定侯崔呈,便是群臣,都觉得不妥当。
天下未乱将乱,陆子明借以要为家中老母守孝三年为由,弃官丁忧,回南山隐居。
皇棺送入皇陵,文武大臣相送,守灵七日方才回朝,朝纲大事耽误两月余,拥立新主为君已迫在眉睫。
宴归怀夤夜至安平王府。
府门清寒,只一个门房老仆将他引至院中。
院子里荒废的花草无人打理,池中映出一轮明月,流河星海中,那轮明月安宁静谧,泛着淡淡的冷白,月辉洒落一池败荷,平添萧索。
宴归怀解了身上的斗笠,亦抬眸看那圆月,半响方道,“又一年中秋了。”
司马庚未语。
宴归怀递了一坛酒,对方未接,收回来道,“秦牧无诏不奉命,不回上京城尽制送行,梁焕、许晨、方同等人名义上是带兵戍边,实则是不愿效忠崔呈、徐令之流。”
亭中无应答,宴归怀自顾自地说,“头些年还好,只怕年长日久,镇威将军们拥兵自重,今日对大成衷心,下一代呢。”
司马庚收回落在那轮圆月上的视线,“秦牧、梁焕、方同等人各自兵十余万,避出京城,进可攻,退可守,有他们几人外围镇守,盛骜与徐令方不敢轻举妄动,崔呈与徐令想要党同伐异,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大成的兵力看似散,实则每一部分的分支都很有考究,从领兵的将领,到军队的内部构成,无论是谁,短时间内想要拥兵造反都是不可能的,这是崔呈与徐令到现在也分不出胜负,无法在第一时间登上帝位的重要原因。
如今女帝不在了,武将相互牵制,给了大成一些可以喘息的时间,没有立时重蹈数十年前分崩离析的覆辙。
宴归怀仰头饮了一口酒,“自殿下上书提及收缴销毁越地毒药起,崔呈明面上答应了敷衍着朝臣,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动作,朝中文臣大多没去过越地,没见识过毒药的厉害,并不怎么赞成耗费兵力和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岁末课考升迁的事更要紧,各个忙着收礼送礼,好能升官呢。”
司马庚折身在石桌旁坐下,手里把玩着瓷瓶,没有铁血又有度的手腕,毒药禁不了,终有一日,会成祸患,攻下陵林城后,她已着人派兵南下,寻找那批南渡种植毒药的农人士兵,但已有人看见毒药的重利,稻米麦苗被铲,种上毒药,年长日久,大成也就从根上烂了。
没有铁血又有度的手腕,威信,认知,做不了这件事。
司马庚斟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无论是司空氏,还是司马氏,最终都沉溺在酒色里,亡了魂,灭了国,无论酒色,他平时皆不沾染,宴归怀亦自律,眼下也酒不离身了。
司马庚把玩着手里的瓷瓶,眼底泛起些微涟漪。
宴归怀心中轻叹,“是陛下留给你的么?”
“当年我私自练武,筋骨疼痛,她给我配的药。”
宴归怀怅然笑,女帝的胸怀,待废帝尚如此,莫说降臣降将,然崔呈、徐令之流,便是稍有意见相佐,便马不停蹄想方设法迫害对方,朝中风声鹤唳,暗流涌动,短短两月,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模样了。
宴归怀手中酒坛敬了敬天上的圆月,饮了一大口,放下酒坛,江山万里图在石桌上铺开,“照着宫中的屏风描摹的。”
除了连太、祖时也未收归的南国,其余叛出大成的失地都收复了,天下一统,百姓朝臣无不欢喜激动,只是因女帝归天,这样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罢了。
废帝视线落在上面,眸光却是散淡的,宴归怀颇为失望,收了舆图,“当初身陷囹圄,亦不见安平王灭了抱负志向,如今百废待兴,天下等一个可定乾坤的人,安平乱局,殿下却失了本真,再不把大成的未来,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了。”
司马庚晃了晃酒樽,他依旧想海清河晏,天下承平,只他曾辜负过她的信任,害她落江,自与她重遇后,每每已痛入骨髓,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只要起了踏着她尸骨踩上帝位的心思,浑身便似抽干了力气,提不起一丝心力。
如此是做不好一个帝王的。
夜风微凉,中秋圆月,她的亡灵若在,这一日必是最痛苦的时候了。
一时心痛如刀戈,烈酒入喉,自口中一直烧到五脏六腑,压不住似乎要裂出鲜血的痛楚,司马庚搁在膝上的手指僵硬,几乎不听使唤,拿不住酒坛,任由那酒坛落在地上,呛咳道,“谢蕴虽失了江淮,但此人心机深沉,手中必已屯下无数粮钱,如今进了南国,兵二十万,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来南国清君侧,勤王的消息。”
“此人智谋,手腕,心机,学识,天资,皆不在女帝之下,群臣可迎他入朝为帝,平定乱局。”
宴归怀骇然,失语,“殿下,谢蕴是有治国之能,可江山摆在面前,您——”
司马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