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赶到时,老将军亲领的数千官兵早已抵达乱葬岗,大几千人聚在乱葬岗中,挥汗如雨地掘墓挖坟、收敛散落骸骨。
王璐、齐梦吉一左一右“陪”着知府太爷亲临现场坐镇指挥,将收敛的骸骨略整齐些的就放进府衙收集来的棺材里,实在是凑不成一副的,就搁进骨灰坛罐。
人多力量大,又有本地高官坐镇,被调来的官兵衙役虽不明所以,倒也没人敢划水摸鱼,很快便挖到了乱葬岗深处去。
这边乱葬岗热火朝天,另一边欧阳晨和燕红两个也没闲着,与老将军借了三匹马,又与同知太爷要了个口舌伶俐的书吏同行,抓紧时间把北郊数个村寨跑了一通,以通知村人往乱葬岗售卖食水为理由,把官府治理乱葬岗、兴修公墓一事宣扬出去。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什么公墓的说法大部分人家有亲属过世,多是葬在自家地头;没有亲属收敛尸骨的,或是未婚无子而早夭的无论男女,就没有那个“福气”,多数是席子卷了往山里一扔便算。
也因死人与活人争地、各家“私人墓地”空间有限等等问题,在这个时代,“不入祖坟”才会跟“除族谱”一般极具威慑性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与活着的时候没有宗族庇佑一般让人心悸。
自然,能埋进祖坟,也不表示就能在黄泉之下“高枕无忧”断了后代、再无香火供奉的老坟,被清理出祖坟也是常有的事。
即时是在低幽冥侧的落后位面,对死后待遇的惶恐焦虑心理也会让人们对香火传承的重视程度畸形到后世人费解的程度;因此而衍生出的“死者等级制度”,更是让人难以理解例如被夫家休弃的妇人、未婚或婚后无子的妇人、未婚无后的早夭男子没有资格入祖坟等等。
在这样高幽冥侧的位面,本就因厌世自尽而死的怨鬼连个葬身地都没有,不滋生业力才叫咄咄怪事。
试炼者们没有那个时间来说服本地人移风易俗,王璐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官府承担这部分丧葬义务早夭的儿童和青年男女、自尽的成人,民间“祖坟”不收的,官府出面收敛。
自然,只是这样还不够王璐还准备了让人“还价”的筹码。
到得下午,清理乱葬岗的兵丁衙役腹中饥渴之时,周边村民提篮挑担来卖水卖食,王璐、齐梦吉两个便左右“护卫”着知府太爷,走到人群中去宣传安民令。
安民令其一,为在金华府一地恢复汉、宋时女户,未嫁女、嫁而夫丧者、与夫家合离者、无夫无子者,可立女户。
安民令其二,为在金华府一地严禁人丁和卖。
凡编户齐民,无论年龄大小,男丁女户,皆严禁以任何交易形式转卖为奴为婢。
这个禁令吧,其实即使推行了也不一定能落实但上下官衙养了那么多人丁,那么多张嘴巴要吃饭;再有如老字号茶楼、药材行商者这般公然转卖良家女的贼商,那些衙役白丁哪怕只是图抄家时能分润几个银钱,也不会让这等人太过张狂。
安民令其三,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官府出面收敛、尸骨葬于公墓。
安民令其四,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生前与死者有纷争纠葛、多有欺凌者,皆戴枷三日示众。
这条令命或许会变成衙役白丁敲诈勒索自尽者家属、近邻的借口但在如今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能让人忌惮着不去招惹官门中人而谨言慎行、少言他人是非,便是有恶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四条安民令经由知府太爷之口告知众人,到场村民无不愕然。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挑拨是非、搬口弄舌,踹寡妇门又笑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成了绝大部分人的“精神娱乐”。
无子的妇人寡妇,无妻的光棍鳏夫,被闲人骚扰嘲弄是常有的事,家里的丁口太多,男娃子作价几个钱卖去与人为奴,女孩儿卖去与人为婢为妾,也是常有的事。
这种“寻常事”都不让干,这叫什么安民令
来兜售食水的村民多有不满,奈何在场发话的是个大官,周边又尽是军汉府丁,倒也没几人敢出声反对。
燕红把现场人反应看在眼里。
到知府太爷宣讲一轮退下来休息,燕红便凑到王璐这边来,低声道“王师姐,这样法子真的有用吗我看着像是不大管用。”
“这个我们就管不着了。”王璐眼角余光扫了眼装做喝水,实则在竖起耳朵偷听的知府太爷,自顾自地道,“业力,怨力,厌气也。金华府百年来的厌世自尽者,有多少个是真憎恨这方天地,悲观厌世而厌气不散的”
“我觉着没有,大部分自戕自尽者,不过是对身边的人和事物无能为力,又没有去改变处境的办法和能力,这才散发开来连个金华府都厌上了罢了。略施薄惩让自尽者的厌世业力稍稍化解,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燕红听得半懂不懂,旁边的知府太爷倒是略有动容,转脸看过来。
王璐自若地冲这位老太爷淡然一笑“太爷其实也厌我等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吧我当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