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除夕夜
极乐坊从不在除夕表演。
窈娘的脸阴沉了下来。
身后来星楼依旧灯火通明,却没了半刻钟前的欢声笑语。姑娘们看着来势汹汹、沾染了血腥气的王宫侍卫,一个个都沉默下来。酒意被寒风吹走大半,不知何人先开始的,但不多时,大家都握紧了身边人的手,分作几排站在了窈娘的身后。
她们很害怕,可是她们不能让窈娘一个人面对这些。
所有人在无声中达成共识便是真的要死,也不能让窈娘死在第一个。
这些女孩,全都是窈娘亲自养大的。她们或是被父母或人贩子卖来极乐坊,或是在幼时被窈娘捡回来的,这些年是窈娘呵护着长大的。
性格在极乐坊里算内敛的灵蝉就曾同皎皎说过“我亲娘在我三岁时卖了我,是窈娘带大了我。这么多年来,我其实是把窈娘当亲娘来看待的。”
说到此处,她低头安静地笑“皎皎,说真的,我怕死,但我愿意为了窈娘死。”
显而易见,极乐坊中有这个念头的不止她一个。
皎皎能感受到身边的灵鹿正在轻微地颤抖。
她一直是很天真的人,从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但此刻哪怕害怕地浑身颤抖不止,但还是咬牙义无反顾地挤到了窈娘身后的第一排。
那是离窈娘最近的地方。
灵鹿抬眼,濡慕地看着窈娘瘦弱纤细的背影。
身后是极乐坊的姑娘们,窈娘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脾气。
这个月来国君在长颍杀了不少忤逆他的臣子百姓,窈娘听出去采购的杂役说起过这些事情,最近几日那则引起国君震怒的消息出来后,她更是心惊胆战,整整一夜都没睡好。
虽然早就做好了国君会找上门来的准备,但窈娘没想到这一刻来得比想象中更早。
他甚至不愿意让她们安安生生过一个除夕。
“多谢侍卫长带来国君的吩咐。”
窈娘语气沉沉“极乐坊自然是愿意为了国君演一出的,只是事出突然,很多衣裳和首饰都没有准备好。再则,姑娘们和和王弟的妆容打扮都是需要些时辰的,怕是等一切齐整,除夕已经过去了。”
侍卫长视线轻佻,落在窈娘的面上“我不懂伶人的事情,但我却懂得,国君等不及太久。窈娘,你为国君办了这么多年的事,应当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想起那位暴躁易怒的国君,再想到这些日子他手刃数位大臣的传言,窈娘默然“现在已经是戌时,今日又是除夕,极乐坊可以演,台下未必有人会看。”
侍卫长收回视线,低头把玩挂在腰间的长刀。大拇指刮了下刀柄,长刀破刀鞘而出,再一按下,长刀便又收回刀鞘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咧嘴,笑里满是血腥气“窈娘,这点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差事,我们会做好的。”
顺着他的动作,窈娘的目光被吸引到了他腰间的长刀。
恰有几滴血沿着刀鞘上的花纹落下,滴落在极乐坊的青石板上。
窈娘的目光一凝,心彻底沉下去。
她知道今晚这场戏是非上不可了。
在侍卫长宛若鹰隼的锐利目光中,窈娘招来杂役。她侧过身,看了眼漆黑一片、没用动静的西楼,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对杂役下令“去请王弟下来。”
“王弟”两个字被她说得又沉又重。
杂役们犹豫,最终还是在侍卫长的冷笑声中点了头,匆匆朝着西楼的方向而去。
三四名杂役扶着栏杆小跑着上了西楼,鞋底踩在楼梯的木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闷得像是鼓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
黑暗的西楼很快亮起了灯,接着响起了越鲥急急的怒喝。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上台上什么台花朝节没到,现在是除夕究竟是你们日子过糊涂了,还是我过糊涂了”
“我不去我不去我凭什么要去”
“放开我不准碰我我不穿这身衣服,我不穿越彰,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一句句“我杀了你”划破长夜,凄厉又悲苦。
昏黄的灯光中,西楼窗上的剪影倒映出屋里发生的一切皎皎眼睁睁看他被拉起,看他被抓着穿上衣衫,戴上凤冠,看他挣扎又跌落。
无人帮扶。
皎皎想到他前几日晚上在黑夜中独坐窗边,哭着说“皎皎,来我梦里”的寂寞模样,心颤了颤。
她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向着西楼进了一步。只是一小步,手腕就被人死死扣住。
皎皎回头,看到了窈娘含怒的眼。
“戏坊的姑娘都准备一下,一刻钟后随我去画舫演出。”
窈娘握着皎皎的手腕,用力极大,表情冷酷“舞坊和乐坊的姑娘全都留在来星楼里过除夕,今晚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出极乐坊一步。”
国君只说要看越鲥唱戏,舞坊和乐坊的人自然不用走一趟。
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