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南弦看出她的想法,道“蹊跷自然是有,但此时并无真正有力的证据可以反驳河东王妃之言。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这两日我会仔细留意各处消息,一有进展,便立即告诉你。”
衡玉点了头。
兄妹二人在廊下说话的时间已经不短,为防显得太过异样,便约定了待晚间归家后再详谈。
天色渐渐暗下,雨水稍歇。
这一夜,京师各处都可听得到有关河东王之死的窃窃议论之声。
此事非但在民间、权贵之中引起了震动,亦让各方诸侯及别国使臣震惊不已,而于震惊当中,诸人难免各有思量。
次日,衡玉得知消息萧牧被传唤至大理寺之后,否认了派人刺杀河东王之事。而大理寺派去搜查定北侯的一众官差,暂未发现可疑之处。
这自然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但于当下而言,也的确不算是坏消息了。
又经一日发酵,待到第三日,朝堂之上,弹劾问罪定北侯之音不绝。
“定北侯单因河东王兼任营洲防御史便心生不满,乃至于京师之内,天子脚下便敢公然刺杀亲王,此举实在骇人听闻,猖狂之极”
“如此猖獗者,必存反心”
“万请陛下依律重惩定北侯,以儆效尤”
“”
而那些夹杂其中,试图理智分析此事者,皆险些被扣上“定北侯同党”之名。
一时间,讨伐定北侯之声鼎沸,大有群起而攻之之势,局面几近难以控制。
衡玉听闻此事,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些所谓讨伐之人,果真是如口中所言那般,为江山社稷而虑,而无私心吗
不。
他们或各有党派立场,或借机迎合圣心,或是为讨好某些上峰
而萧牧,就如同他们眼中的猎物,在他们看来此猎物凶悍庞大,爪牙锋利,如今极不容易被缚入笼中,便必须要尽快除之后快,方能免除后忧。
第四日,皇帝勉强起得身来,面颊因愈发消瘦而更显眼底阴郁。
“陛下,永阳长公主在外求见。”掌事太监刘潜放轻了声音通传道。
皇帝坐在罗汉榻内,呼吸不甚平匀“传。”
永阳长公主入得殿内行礼。
皇帝抬眼看她,面对胞妹,语气还算和缓“永阳,你来了”
“皇兄可好些”观皇帝气色,永阳长公主眼底有着一缕忧色。
“好一些坐下说话吧。”
永阳长公主依言坐下。
“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好,还特意亲自进宫看朕”
“永阳放心不下皇兄,亲眼看了才好安心些。”永阳长公主话至此处,顿了片刻,轻声问“定北侯之事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听她提及此,皇帝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沉暗了下去“他连一个区区防御使都容不下朕又如何还能容得下他”
“可是此事尚有疑点”
“疑点”皇帝打断永阳长公主的话,一双阴沉的眸子扫了过去“你难道不知他的反心,如今已是天下皆知了”
他看着永阳长公主,眼底浮现出了疑色“永阳难道你今日特意入宫,关心朕的身体是假,借机替他说情才是真”
“皇兄误会了,永阳与之素不相识,说情二字从何谈起”永阳长公主起身,缓缓抬手施礼,进言道“永阳有此言,是为皇兄,为李氏江山而虑。”
皇帝抿紧了微青的唇看着她。
“皇兄或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若定北侯当真有反心,此番又岂会只身入京他入京后处处循规蹈矩,不曾有过丝毫差池,可见性情周谨,此与城中刺杀李瑾此等冲动之事,岂不自相矛盾”
“他此番入京,便是为了做出忠顺的假象来蒙骗朕,他在同朕做戏企图让朕对他卸下戒心,如此他才能有机可乘”皇帝的面色便愈发难看,因激动而嘴唇微颤“刺杀李瑾,是他自己不慎败露难道只因为他不慎败露得太过轻易,便可证明他是清白的吗这等说法,简直荒谬”
“可所谓败露,不过只是河东王妃一人之言,尚且缺少实证。而定北侯于北地威望甚重,若不能拿出真正服众的证据便贸然处置,不日必会招来祸端”
“够了”皇帝猛地拔高了声音,抓起一旁的茶盏朝着永阳长公主砸了过去。
“啪”
茶盏落地,被摔得粉碎。
茶水与碎瓷在永阳长公主身前飞溅开来。
“替这种反贼诡辩,朕看你是疯了”
皇帝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满眼沉戾地盯着下意识地侧首避开那些碎瓷的永阳长公主。
“你说证据不够难道要等到他手中的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或是割下朕的头颅,才能算作他欲图谋反的证据吗”
“当年时敏晖通敌谋反的罪行暴露之时,你也是这般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却还在替他狡辩说情”
听皇帝提起那个名字,那桩往事,殿内的内监皆面色微变,将头垂得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