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叹着气快步走了过来,握住苗娘子一条手臂,“安抚”道“这才刚回来,怎么又吵上了这两日我正劝着你娘呢,亲娘俩哪有什么是说不开的,怎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呢”
“不知婶娘劝了些什么”苗娘子淡声问。
“自然是冷静下来消消气,也好同意你二人的亲事”
“消消气, 同意我的亲事”苗娘子重复了一遍方氏的话,“婶娘是怎么劝的呢是说,我如今攀了高枝儿,左右这亲事不同意也得同意,倒不如退一步,好好哄一哄我,待我心软下来, 也便日后继续从我和我未来夫婿身上谋好处吗”
方氏面色一僵“少婷,你这是什么话”
“母亲没同意也对,母亲一心觉得是我害死了庆林,没那么容易放下怨恨。或者说,母亲等着我来磕头赔不是,也好给她台阶下”
这番话叫苗母羞恼交加,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还敢提庆林”
“我事事让着他,处处关照他,时时规劝他,自认不曾愧对他半分,有何不敢提的反倒是母亲,不知夜深人静时,可有反思过是自己的溺爱害死了庆林,为此是否悔恨莫及”
苗母泛青的嘴唇抖了抖,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方氏苦口婆心般道“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戳你娘的心她是生你养你之人,若没有她, 又何来你她如今也这般年纪了, 你弟弟又不在了, 正是需要你尽孝之时”
“母亲需要我尽孝吗母亲没了儿子, 却还有孙子, 她来抢我的铺子,不就是为了她的孙子吗”苗娘子面色嘲弄。
“少婷,话不是这样说的婶娘说句你兴许不爱听的话,世道如此,自古以来,女子的命本就轻贱些,伱母亲更看重儿孙,那也是人之常情”
方氏握着侄女的手,拿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且你还须知晓,男人的话再好听也只是一时的,那位柳先生如今看来固然是百般好,可如他这般身份前程的男子,难保日后不会婶娘不是盼着你不好,只是凡事总要多作打算的,你就算不为你母亲,只为你自己,也不宜与家中闹得这般僵,叫自己将来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啊。”
“撑腰”
方氏“虽庆林不在了, 但庆江也是你的弟弟啊”
看着面前这张透着亲近的脸庞,苗娘子忽而问“婶娘装得不累吗演了这么多年的好人, 还没演烦吗”
“少婷”
“行了,不必多说多费心了。”苗娘子将被方氏握着的手抽出,神情冷漠道“我今后再不想与你们有任何瓜葛,你们也休想再从我身上谋得一丝一毫好处了”
她不给方氏再开口的机会“我今日来,是要取走我的东西。说来,婶娘去年立春时从我这里借走的三十两银子,也该还了吧”
方氏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做出为难之色“你是知道的,庆江他在书院里读书,处处都少不了银子打点婶娘一时当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但婶娘保证,待庆江日后考取了功名,定会加倍答谢你的。”
“考取功名凭他县试第一场都考不过,还是凭他打肿脸充胖子,假装家中富有,挥霍钱财结交狐朋狗友”
方氏当即变了脸色“读书人哪有不交朋友的他在书院里的难处岂是我们能想得到的”
苗娘子看着方氏,此一刻甚至有些怜悯了。
“就因他是男子,便可以读书识字,坐享其成,不问家中艰辛,每日读上两页书,写上几个大字,就是莫大的辛苦,绝顶的难处了甚至他只是一滩烂泥,婶娘还是要将他捧成天上星就仅仅因他是男子”
那“烂泥”二字,如一根利刺扎进了方氏心口“少婷,你这做姐姐的,怎能这样说庆江”
“他当初进书院的束脩都是我帮他送的,见他这般无用,且毫无长进,我竟还不能说句实话了吗”
“你”方氏红了眼眶,眼神仿佛无比失望“婶娘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婶娘一直将我看作任劳任怨,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且觉得一辈子都该如此,的确是错了”
“够了”苗母气得已是浑身发颤,双目发红“当初王家事了之后,我就该将这扫把星绞了头发,送进尼姑庵里去的若我那时能狠下心来,庆林也就不会被她害死了”
“王家事了”苗娘子倏地攥紧了手指。
这才是她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否则,她当真不愿再回到这个地方,再看这些人一眼,再和这些人多说半个字。
“所以,和王家的亲事、不,那一桩桩亲事都另有内情在,所谓克夫,从头到尾都是母亲拿我来换取好处的结果对吗”她定声问。
“是又如何”苗母死死地瞪着她“能替庆林攒些家底,那是你的福分”
方氏听得心惊肉跳,急声道“大嫂,那些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提这些旧事作甚”
“不,没死,根本没死”苗母的眼神已有些疯癫“该死的人是她”
她这几日做梦都在想,到底是谁害死了庆林
她想了又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