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吟儿脾气倔强,完颜永琏别无他法,只能以最高规格将她软禁着。父女之间,厌憎全已消除,隔阂却仍存在。为了林阡,狠心的吟儿仍然一句父王也不曾称呼,但因为父母天生欠儿女的债,他对吟儿已经不可能有半点的狠辣。
于是教一众侍女都破天荒地看见了,向来威严的曹王竟是能轻声柔语的。
他们之所以不能破冰,底线是林阡或林陌。
对于完颜永琏而言,女儿的最佳归宿确实是林陌,他们,是两个金宋不容的多余人。
但对于吟儿来说,来处和去向都只有林阡无误,她理所当然地想,柳月的出身是南宋细作,不是照样当了金国王妃,金人不都服从了王爷而她是宋军的盟主,十年来为了盟军万死不辞,她的威信叠加在林阡之上,一定会教宋军慢慢地不再介意。
“然而,王妃当细作时所害的金人,有你陇南之役害的宋人那样多吗”凌大杰闻知她还是想回去,想要进一步将她感化,于是游说。
“但她后来救的金人,有我这十年救的宋人那样多”吟儿反问时,竟是一副胜过她母亲的气势。
完颜永琏却仍然执意要将她嫁予林陌,那是因为,固执的父亲,舍不得女儿负罪。
最初,完颜永琏怕旧事重演,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吟儿,便连林陌都甚少得以与她相见。
然而吟儿终究还是得知,当晚最先到狱中救她一命的,原是那个曾跟她争执不休的林陌。他,原是那样的口不对心、外冷内热。
加之听闻侍女说起,林陌娶的公主是扶风,她才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林陌,他真的像林阡和她想过的那样,他“降金”有苦衷
“对不起。”她终于在环庆再次与他相见,曾几何时,这三个字她对他竟已说成习惯。
“你总算承认。”林陌先是一喜,以为她为错杀秦向朝而致歉,那是当晚他去狱中见她的目的然而很快他眼神一黯,察觉到她仍然没有对此认错。
“我只是对不起你,不曾对不起旁人。”吟儿叹道,“秦向朝是控弦庄细作,我已说过不下千遍。”
“我不怪你,是有人骗你这般轻信。”林陌见她不像先前虚弱,总算放下了心来。
“你又为何轻信他是好人”吟儿不解。
“以心感知,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十多年的朝夕相对,我自以为比你了解他要深刻。”林陌认真地说。
这几个月来,他日夜见到母亲为了养父伤感、掉泪、感慨养父在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珍惜;秦向朝是一个极好的丈夫,对玉紫烟恩爱有加,也是一个极好的父亲,哪怕林陌不是亲子,却看得比亲子还重;自幼便给予林陌无穷父爱,在他睡觉踢被之时,会爱怜地替他盖好,长大后虽无共同语言,但会在他故作不屑或离经叛道之时,费心为他四下奔走、张罗仕途。
父爱是深沉的,二十多年来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大事,可是却通过相处过程中的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渗透进了林陌的心里化成了羁绊,用心去看,怎可能错
秦淮河上他被宇文白行刺,秦向朝爱子心切,几乎将他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连声问“儿啊,没事啊,没伤着吧”秦府监狱他被吟儿剑伤了喉咙引发感染,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他因为梦见轮回世却没做完梦而吐血,秦向朝原还带着怒气忽而大惊“川川宇,你你怎样”
更是因为顾念林陌和玉紫烟,才强忍着丧子之痛,没有追究秦日丰被林阡砍死在建康街头
吟儿却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对你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其实他是在谋求你,企图有一日谋害你。”
“那我现在对你好,算谋求那你曾经对抗金联盟的好,算谋害你存着这样的念,如何指望抗金联盟能记着你的好来原谅你”林陌将吟儿一时问住,察觉她脸色有异,不敢把话说得太重,话锋一转,“你却如何认定,你看到的那些才是真”
林陌没看见贺兰山惨死,吟儿同样也没看见秦府遭灭门林陌为何对秦向朝深信不疑,为何不肯相信众口一词把秦向朝指作奸细的抗金联盟因为,血溅婚宴、火烧秦府、大散岭偷袭,都是林陌亲眼所见,都是盟军逼着林陌身败名裂、执意置他和玉紫烟于死地的“没有一件被林阡认了,他全部都推给了细作,你难道不觉得,这未免也太巧合”
“本来就全是细作”她知道,这些,本来就都是天在做局。
“何必维护他”林陌冷笑,“即使全是细作,他也一样有失察、不能管束下属之罪,同样要赎。”
她仿佛看到若干年前江西瓢泉面对辛弃疾时也曾放不下私仇的林阡,噙泪质问“可逼他赎罪的方法,哪是由你去降金”
“我怎会因为要他赎罪去降金我本意就是要金阵败,要他背一辈子杀害亲生弟弟的罪责”他一时气愤,如实对她道出那藏了许久的苦衷。
“凭你那般聪明,岂不知掀天匿地阵不是你想败就败岂不知你完全可以在阵外设计被他杀害”她半信半疑,依然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