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难得,便好生顺着他罢。我与直郡王也是这么说的,但王爷如今却像是听不进去了,觉得皇上偏心太子,连装出点父子情谊都掺杂着怨愤。他要继续这样,你就与他撇远点,免得他被治罪的时候牵连你。”
纳兰性德点头默认,接着又苦笑道“阿玛如今倒是与皇上和王爷冷了心了,像是说陌生人一般。”
“你又说错了,我是与他们和解了。毕竟这把年纪了。”
年关将近,正是各国使臣来京朝贡的旺季。然而宫里的意思,让理蕃院尚书的纳兰性德多歇几日,差事先让九爷带着理蕃院官员料理。大家还以为是为了平衡索额图垮台的局面而稍微压一压纳兰家呢,就发现隔三岔五皇帝就召纳兰性德去伴驾,办公议政、读书练武、赏画品茶皆有,且时不时就有赏赐,仿佛纳兰性德还是年轻时那个陪伴帝王左右的御前侍卫。
如此任性的隆宠,让朝廷内外越发感到圣意难测了起来。在这种大家都要多思多想的时候,有些按流程走非常简单的事情,都变得要拐几个弯起来。
八爷就遇到了一桩有些让他不爽的事儿。
他那远在福建的小伙伴姚法祖非常得瑟地给他写了信,道是那从海外造回来的三艘大军船已经服役,第一次与海盗在海上短兵相接就打了大胜仗,一路追到了海盗老巢的一个海礁上,给人连窝端了。
可惜的是这伙海盗也不算多么富裕,连窝端也不过十几个箱笼的财宝。不过他已经拷问出了这些人背后有更大的大鱼,准备在海上玩一手欲擒故纵、下饵钓鱼。
“给朝廷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年前就能递到御前,给过年添添喜气。兄弟干的可是真刀真枪的活儿,八爷可要替我美言两句啊。”
姚法祖这小子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八爷捧着小伙伴来信的时候有多开心,发现姚法祖的报喜折子被阻拦在内阁的时候就有多愤怒。
“军机要事,这你们也敢欺瞒皇上吗”
“八爷,八爷诶,皇威森严,我们哪敢这不是已经过年封笔了吗待到年后开笔,自然就递上去了,前后没几天功夫。”特意出来给他卖消息的马齐,拽着八爷的袖子,连声安抚。
要说富察马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都做到内阁大学士了,跟八爷卖惨讨好,完全不带磕巴的。他为人便是如此,因此上下都混得开。
八贝勒从第一反应的愤怒委屈中挣脱开来,属于爱新觉罗家的这辈子的脑子开始干活。“怎么回事”他冷着脸,气场全开,“马大人是知道我的,我从不拿孝敬和人情为难你们的,处得好的就只有这么几个旗下人。难道就因为我平日好说话,你们反倒欺负起我来了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哎呦,罪过罪过。我马齐就是得罪了大千岁,得罪了太子爷,也不敢得罪八爷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老骨头还要靠八爷救命呢”
“呵,你也别捧杀我。我一个只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怎么跟大哥和太子相比就事论事,你只说这是谁的意思,九月份的折子,过年了还没递上去。”
马齐收了脸上的阿谀,显露出几分犹豫。
八贝勒也转明白了,这老狐狸都主动来找他报信了,显然是要卖消息示好,装什么犹豫,都是套路。核心恐怕是在那句什么直郡王太子的话上了。
这是不看好老大,也不看好太子,想在底下的皇子中投资点人情了。这也是这段时期朝中一些老狐狸不约而同的悄莫试探。
八贝勒揉揉太阳穴,他也不想得罪马齐这么个老狐狸,只得说“我虽没什么大志向,但记着你的好,不会让你难做的。”
于是马齐满意了,脸上也没有什么纠结的神色了,十分痛快地把直郡王卖了个干净“是直郡王派人来说,海上的消息,先压一压。先将西北青海的消息往上报,约莫是,想着再次出征带兵呢。”
八贝勒有些诧异地看了马齐一眼“大哥能得到外头的消息,我不奇怪,姚法祖这仗在沿海都闹得挺风光的。然而大哥说,你们就帮他了内阁这么多人,都愿意帮他冒这个风险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果然八爷就是细致。”马齐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压低了声音,“其中还有一桩缘由,皇上与纳兰性德论俄国沙皇建海军一事,说是劳民伤财,很是不快。于是纳兰性德便再没提此事。”
八贝勒皱起了眉头。
“直郡王得知了,便跟我们说这个消息递上去,恐怕得不了巧,或者还会让圣心以为我们是对上劳民伤财一词有所怨言,故而缓一缓。纳兰性德也是这个意思。对纳兰家、对直郡王,对您、对姚将军来说都好。”
于是八贝勒明白了,能够让内阁统一意见压折子,是这些人怕打了康熙爷的脸。前脚才说完“俄罗斯彼得争夺出海口、建立海军不是仁君所为”,后脚就有大清自己海军的战报递上,还是好消息,邀功的。也难怪这些人多想。
“如此说来,也是情有可原。”
“是这样。”马齐松了一口气,“这也是怕误会了,才来跟八爷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