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这一夜没有睡,甚至没有停留在院舍里。
她确定了自己已经合道大圆满后,道元在体内走了几个循环后,便御笔而起,向着夜色更深处而去。
夜很长,对于她要做的事情来说,却也没有那么长。
二狗醒得很是艰难,它是被满山练剑的叱咤声吵醒的。
小鹦鹉昏昏沉沉地趴在窗户边,看了会儿满山剑修挥剑。
和上次一样,二狗清了清嗓子,照旧指点江山品头论足,洋洋洒洒片刻后,这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欸我的绒宝人呢”
它这才后知后觉地扑棱起翅膀,落在了那张小床上,发现床榻也是一片冰凉,显然前一夜这里并无人留宿。
二狗
它绒宝呢是丢了吗
虞绒绒当然没有丢。
长夜漫漫时,她驻足在了雪峰之下,再抬头向上看去。
不知为何,她很想要再来攀登一次雪峰。
用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本命物。
夜色中的雪峰之巅更显得沉默且高不可攀,纵使她曾经踩着渊兮呼啸而上,曾经真正征服过这座雪巅,但在每一次重新站在的时候,心中依然无可避免地会有敬畏之心。
渊兮到底是傅时画的本命剑,纵使在她道脉周遭温养如此之久,多少与她有了许多默契,却到底不属于她。
所以她御笔而起,深吸了一口气,再俯身摸了摸脚下的笔“见画,我们不能输给渊兮。”
浅金色的笔似是听懂了,下一瞬,便已经呼啸而上
夜色浓稠,却也还有弟子在攀巅。
倏而有一道流光从眼角闪过,有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有人被那道流光带起头发漫卷,愕然去看,却已经看不到那道影子。
“竟然可以这么快的吗”那名弟子喃喃道,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深吸一口气,被冰雪浇灭了许多的斗志重新烈烈而起。
虞绒绒再一次穿过树枝,翻过礁石,这一次,她没有再用眼睛去看,而是悄然闭上了眼。
神识铺洒开来,她迎着缱绻却不温柔的夜色,御笔而上
见画在夜色中穿梭,虞绒绒的神识中便也真的慢慢勾勒出了一幅画,一幅只有在雪巅才能见到的画。
厚雪依然满山巅,见画登顶的时候,星光满山。
这是一种金色雪峰完全不同的感觉。
高山的空气稀薄却纯粹,她如此站在最空旷的夜色之中,孑然一人,却仿若手可摘星辰。
天地安静地潜伏在她的脚下,仿佛沉睡的巨兽,要等到日出之时,才能重新睁开眼睛。
“真美。”虞绒绒轻声道。
她轻轻抬起头,静静聆听这样的天地。
见金色雪峰时,她满心胸的波澜壮阔,感动与热泪填充了她的感官,再挥出一道属于自己的松梢符意。
但在这样的夜与寂静里,她却倏而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虞绒绒感受到了见画的轻轻颤动,那是对她此时此刻心意的某种共鸣。
因为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在这样的夜色中,再来一次雪巅。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完美的金色雪峰,但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夜。
在这样不完美的夜里,所看到的符,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符。
她的符不需要很完美,就像是她的道脉,像是她选择的道途。
从来都不是只有璀璨才美,而她本就不必借谁的光。
风雪扑面,夜色浓稠,虞绒绒在雪巅枯坐半夜,再呼啸而下,落在冰瀑湖边。
见画的笔峰没入冰川之中,符意稍散便收,此前一符碎冰川的少女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笔尖的符意,再将那样的符意磨得更锐利满身。
然后,她再去了自己在松梢林中的那棵树下,盘膝而坐。
星光穿过松梢洒满她的肩头,照亮她漆黑的发,白皙的脸,再在她颊侧的漂亮宝石上逡巡一圈,折射出微弱却晶莹的光。
松梢林上有剑阵。
既然是阵,当然有符意。千万道剑意汇聚勾勒的符意散开来,再落入虞绒绒的神识之中,将她脑海中还未完全画好的那张符一点点补齐。
直到天光亮起。
她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原来金色的光不仅会照亮雪峰,也还会将这一整片松林都染成瑰色。
“七师伯,别藏了。”她突然出声道“我知道您在这里。”
雪落无声,风吹松林。
一道冷哼倏而响起“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您踩灭了我符意的时候也太明显了。”她站起身来,发梢与眉毛上的风雪已经凝出了白霜,却随着她的动作自然消融,簌簌而落“我的符还行吗”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宿门真就那么好玩吗”
耿惊花“”
他确实是去了三宿门。
但去了,又仿佛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