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他本来要大发雷霆的,这时也再度眼泪汪汪,感动得要命。因为激荡的心情,魔神不停在王座室翻来覆去,令阿里马的大地,都发出轰隆隆的摇撼声。
要是生活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只可惜纸包不住火,更何况是众神都比凡人还好奇的古希腊。谢凝的秘密酒会很快就传开了消息,流言不仅在山林湖泊间游荡,同时也游到了人类的王国,在宫廷与民间隐约地徘徊。
第三次酒会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商讨更改下回的地点,大家纷纷说起王宫里的八卦。
“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来我这里试探消息,”雕塑家说,“他们听说了山林间的神异聚会,便情不自禁地动起心思,觉得自己也该到这儿来拥有一番奇遇。”
“谁说不是呢”游吟诗人拨动里拉琴,“大家好像蠢蠢欲动的鸽子,见到丰收季节的麦田,就琢磨着如何在天空盘旋,下来饱餐几顿。切勿忽视秃鹰与鹫鸟的威胁啊,我们也不是白白得了这友谊和入场券的。”
他们谈天说地,继续饮酒欢笑,待到天光暗沉的时候,谢凝照原样返回地宫,看厄喀德纳作法。
“我这不是作法”厄喀德纳气鼓鼓地分辩,“这是魔法的占卜,在喀耳刻的神职显现之前,它就于大地和天海的阴影中孳生。唯有它能去盖亚的梦中发出声响,引起祂的注意力。”
“这么说的话,睡神也可以叫醒盖亚了”谢凝提问。
厄喀德纳摇摇头,语气和神情很不屑“睡神的确对全体的人与神都有约束力,哼,祂甚至可以让众神之父呼呼大睡,对我亦是如此。但祂的管辖范围仅在虚幻的世界,盖亚睡去了,祂的梦境却全然真实,只因地母所梦到的每一样事物,在大地上都要变为实体。祂梦着人类的消亡和诞生,梦着四季的更迭,梦着命运的宏伟漩涡难道这些是睡神能够窥视的吗祂若敢伸手去地母的梦境,就活该死在那里,与地祇融为一体。”
谢凝没再说话,从厄喀德纳的言语中,不难听出盖亚曾经的辉煌,她掌权的时代,亦是母系氏族最为强盛的时代,如今这些全衰落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拥有“人兽杂糅”“女神崇拜”“生殖崇拜”等特征南方克里特神话,被具有崇尚武力与英雄,崇拜父权的北方迈锡尼神话所击败,两者融合后,逐渐产生了现今广为人知的古希腊神话体系。
在这个体系里,盖亚不过是年迈失权的古神,宙斯等若干神祇,才是光辉高远的奥林匹斯山的主人。
但是真的很像作法,嘿嘿。
谢凝嘴上不说,看着厄喀德纳在宵色的火光里,跳着雄健而诡艳的蛇舞。魔法的浑厚脉动,自那块肥沃的土壤中辐射出去,犹如微风吹过一根蛛丝,进而带动了整片蛛网的弹动。
他手痒痒,又不敢随意地跑去拿画板。在一次“画画途中突然失控导致地毯又湿又热”的意外后,厄喀德纳跟他坦白过,每次谢凝拿着画笔,都像在隔空摩挲他的骨骼和肌肉,还有灵魂。
“所以,我失控是早晚的事呀,多洛斯。”
魔神含着他的手指头,神情无辜地说。
啊呸呸呸,谢凝能对他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流动趋向了若指掌,正是因为这种“失控”发生的次数太多了。
时间不慌不忙地流淌,到了第四次聚会,谢凝掏出地图,跟他的笔友现在已经是狐朋狗友了,商量下次的地点该换在哪。
与此同时,因着三日后便得启程离开艾琉西斯的缘故,菲律翁在深夜中难以入眠,他逗留日久,却未能收到回信,更不曾见到多洛斯。他辜负了老人的期许,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泛起郁郁。
“起来吧,去林中打猎”一个声音适时响起,仿佛是他心灵的回声,“克索托斯不是已经允许你在他的森林中获取猎物了吗去打猎,杀死一只狮子、一头熊,把狩猎的荣光献给阿尔忒弥斯,再把狩猎的战利品献给你效忠的国王。”
这么想着,菲律翁便站起来,他拿上弓箭,背上箭袋,呼唤仆从牵来马匹,他自己跳上一头骏马,向着林中奔去。
树林幽暗,当中却鸦雀无声,寂静得像是坟地。没有鸟类的啼叫,也没有鹿群掠过灌木时的簌簌声,更没有豺狼虎豹在深夜里显得幽怨可怖的长嗥。他抓着弓箭,心里忽然想到一件事人人传说,魔神的情人会在无星无月的夜晚上到凡间,而那些宫廷的艺术家,被魔鬼眷顾了灵感的人们,亦会乘夜外出,与他饮酒作乐。
或许我能遇到多洛斯英雄不抱希望地想。
他骑着马,继续在林间寻觅猎物,渐渐的,马蹄下升起神秘的浓雾,他越往前走,这雾气越重。菲律翁回头一看,身后的侍从尽皆消失不见,仅剩他一人。
“这倒奇了,”他自言自语地跳下马匹,抄起盾牌和宝剑,谨慎地拨开低矮的树丛,往前探路,“莫非这是山林女神的恶作剧,是为了捉弄我的”
他走着走着,就在天光暗淡,新的一日即将到来之前,他瞥见远方隐约现出跳跃的火色。随着他的接近,众人谈话欢笑的声音,还有歌舞的动响,亦徐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