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天气阴沉沉的。
牢房里也越发阴暗潮湿。
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坐在寒酸简陋的小榻上,身前摆了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桌。
却丝毫没有影响他遒劲有力的笔锋,宛若铁画银钩、矫若惊云。
“主子,您若是再不回大夏,门主当真要亲自来抓人了即便是您不想离开边辽,又何苦这般”
永夜想说,自甘堕落。
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头,那眉目如画的容姿,如霁月清风,即便身处这样的环境,他依旧似当空皓月一般,高旷清逸、清雅绝伦。
白色深衣上,不染一丝纤尘。
澄澈的眸光温和清润,却透着永远让人看不懂的凉薄。
从前的主子,在意的很多,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可从几个月前,他变了。
变得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大夏,不在意子民,不在意门主,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你说他活得清醒,却又糊涂至此。
亲自将那大夏公主送入了和亲的轿撵,如今后悔了,抢回来也便是了。
边辽再强,还能比得过大夏去
可他呢,眼睁睁看着边辽一日比一日富强,甚至连西域都已经投诚了,褚庆国那边在两国之间摇摆不定,隐隐也有要投诚的意思。
他是真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
仿若在饲养一只病恹恹的老虎,等那老虎修生养息,绝地反扑。
到时损失的何止是一位公主,那大夏的万千子民,他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了吗
“小七,这两日可好”
一开口,又是公主
永夜瞧着上了层层枷锁的牢门,只觉得可笑,“属下不知。”
的确是不知。
将军府驻以重兵,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便会传到那位大将军的耳中。
他便是长了双翅膀也飞不进去。
“哎”
牢房里,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他将那刚刚书写好的纸张慢慢折起,动作又轻又缓。
看得永夜直着急,“主子,门主她”
“知道啦,这就走。”他无奈轻笑,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宠溺。
直把永夜都看懵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褶皱,一把折扇呈折叠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轻轻敲打在手心里。
随后缓缓站起身,将那折好的字条隔着牢门递给了永夜。
“唔,交给陛下吧,该起兵了。”
永夜“”
什么就该起兵了
他主子这颗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永夜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
他还在人家大将军的私牢里
永夜正瞧着那字条发呆,再一抬头,刚刚还在牢房中的白衣男子,已然消失不见
四月二十日,距离耶律烈与母亲商量,要将小娇娇腹中胎儿取出的日子,只剩下七天。
需要准备的太多,需要善后的也太多。
营中因为多了个铁穆汗,还要去稳定军心。
这段时间,耶律烈也急速消瘦下去,云初暖清醒的时间,他一定会在身边,只有她昏睡时,他才会离开片刻。
只要她清醒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是在旁陪伴。
其余的时间,阿依慕会照顾儿媳妇。
这孩子的到来,折磨的又何止是云初暖一个人,阿依慕其实只给猫咪做过剖腹产。
人,其实她从未接触过。
她心里惶恐,却从不敢表现出来,私下里无时无刻不再寻找着她那个没用的师父
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让阿依慕感到头疼。
这日,她在小榻上小憩。
不知不觉人便陷入了昏睡之中,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都不知道。
嬴策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幔,静静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不该如此的。
怎么会如此呢
他想不通。
此刻的她应该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一年之后生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奶团子。
那奶团子又乖又萌,见到他便咧着一张小嘴傻笑。
两颗小牙看起来可爱至极。
可现在呢
他的小七形容枯槁,就那么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
眼下一大片凹陷的眼袋,又青又黑,在那颧骨突出的小脸上,尤为明显。
白白软软的小脸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层紧紧包裹着骨头的皮,紧紧绷着,似乎下一秒颧骨就能戳出来。
那头浓密乌黑的秀发,虽然被搭理的整齐而又干净,却是枯萎的,泛黄的,松松散散地披在枕头上,几缕发丝汗涔涔地黏在枯瘦的小脸上。
那搭在小腹上的枯瘦手腕,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折断
“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