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见川来的这趟,连头发都没梳,刚结束了两台手术,就顶着一头鸡窝开着车跑了,后头护士出来追,他也权当看不见。
差不多开了半小时车,才到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孟见川一推门,下巴都差点接不上来了。
没别的,秦质这条件,差到离谱。
但当事人似乎没所谓一样,侧着躺床上,还敷衍的拍了下堆满杂物的沙发,很客气的说:“随便坐,别拘谨。”
孟见川嫌弃地拎着一个大红外套,扔到了一边,勉强坐下后才说:“你缺钱?”
秦质点头:“缺。”
孟见川看着他手上最新款的手机,还有桌子上顶配的电脑,又狐疑地问:“真缺还是假缺?”
“真缺,”秦质扯了下嘴角,“但用不着你操心。”
孟见川家里有钱,说实话,他这些年当医生,本就有一定的积蓄,只要秦质开口,孟见川不会拿不出来钱。
但秦质不开口,孟见川也不会唐突的去施舍。
从高中的时候,孟见川就知道他的性子,你瞧不起他,羞辱他,怎么着都行,但秦质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你同情他。
孟见川尽量语气平缓地问:“这次出来后,你打算干什么?”
秦质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反问:“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孟见川不说话了。
现在这个社会,哪里需要一个有案底的人?
孟见川继续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朋友最近正好在创业,需要你这种人才,就是工资低了点,不过我觉得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他是搞医疗器械的,据说……”
“别了,”秦质打断道,“你要是想跟你那朋友绝交,倒是可以引荐我。”
这句话一出来,气氛顿时沉了许多。
秦质从桌上拿了两根刚卷好的烟,往孟见川面前抬了抬:“抽吗?刚卷的。”
孟见川接过,但没有立马抽。
他最近做了台手术,患者就是吸烟吸进去的,CT检查简直没眼看,所以这几天,孟见川对烟都没什么兴致。
秦质抬眼看了他一下,自嘲道:“别嫌弃,我给你卷的烟,都是正规的烟草跟烟纸。”
他没用低劣的复印纸。
给孟见川的那两根,都是从关雎里拿出来的烟纸。
真的很干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见川边解释边拿出打火机,“就是最近手术做多了,对烟有些抵触。”
秦质看着他点燃就猛吸了一口,最后又呛得脸色通红,才开口道:“那就掐了,别勉强自己,反正,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见川没掐,夹在手里,没动,等不咳嗽了才问:“打算看看阿姨吗?”
陈惠。
秦质垂下眼睑,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双手屈在膝盖上,过了很久才问:“我刚进去的时候,我妈什么反应?”
孟见川顿了顿,“你刚进去的时候,我没敢跟阿姨讲,我说你参加封闭式实验去了,国家级的,得保密,阿姨信了。”
秦质没作声。
是啊,她当然信,陈惠一直都很好骗,更何况,秦质从小到大,基本没什么瞒着她的,陈惠当然什么都信。
孟见川叹了口气,“后来一个月过了,本来瞒得很好,我说你做完实验,出来后待遇就不一样了,陈阿姨也很高兴,还说要请我吃饭。”
秦质:“然后呢?”
“你知道的,医院这地方,人多眼杂,本就藏不住事,你在医院里捅人的事情,根本藏不住,我那天正好全天都是手术,出来后,阿姨的精神状况就已经不太行了。”
谁能接受自己儿子成了杀人犯?
陈惠几乎是一夜之间疯掉的,本来还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眯着眼夸护士长得真俊,就那么一天,连眼神都变了。
原本的治疗方案,也因为陈惠的精神状态而终止。
后来转院,孟见川去见过几次。
人都瘦脱相了,有一次,孟见川几乎都没认出来,他捏着老太太的手腕,只摸到了一把骨头,很硬。
瘦到什么程度呢,三伏天,他却摸不出来温度。
后来老太太去世,根本没多久,住在那精神病院一个月都不到,人就走了,烧成骨灰的时候,孟见川带着去了趟监狱。
那会儿,秦质从里面走了出来,隔着一层玻璃,看着那黑色的盒子,没出声。
真的没出声。
他就是突然想起来,陈惠刚确诊胃癌的那天,医生说还有五年时间,那会儿,他觉得,老天开眼,未免也太过敷衍。
可现在,他却笑了,看着那骨灰盒,就说了一句话:“我真觉得,兴许老天对我,就从没睁开眼过。”
孟见川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这边建的墓园,就是安葬阿姨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
秦质低着头,下意识地拿起那红衣服,又顿了下,松开了手,依旧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