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媛离开会见室后,站在阳光底下,恍惚了一瞬。
快过冬了,这太阳像是被隔了层膜,就算再耀眼,打在皮肤上却总是冷的,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掌阳光。
陈砚行正好走来,送她出门。
可温媛没有动。
她沉默地看了好久,才开口道:“陈警官,你还记不记得,我从看守所走的时候,跟你讲的那些话。”
陈砚行下意识握紧手,“记得。”
她说,她恨他。
虽然没说原因,但陈砚行自己心里清楚。
温媛轻声笑了笑,僵硬的手也活泛了,她重新拢了下大衣,脖子也缩了缩,闷着鼻音道:“你知道吗,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很长时间,我睡觉都不允许有一丁点光。”
因为害怕。
看守所二十四小时常亮的光,对陈砚行他们来讲,是为了安全和防守。
可对温媛来讲,是一双双眼睛,在赤裸裸的盯着她。
根本没有安全感可言。
有时候,她背对着窗户坐着,都分不清白天黑夜,她总是觉得很困,可刚入睡,就会被那灯给晃醒了。
后来到了桂苑,她睡觉的时候,连一点点的光都畏惧。
是真的畏惧。
闭着眼,被灯晃一下的滋味,就像是把她瞬间拉回了那个空气沉闷的屋子里,旁边有个大姐,絮絮叨叨的。
温媛抬头,眯着眼看太阳:“唐续判了五年,我总想着,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要在里面看那盏灯五年,是什么感觉。”
陈砚行低头,没作声。
其实唐续醒来,被确诊失忆的时候,是崩溃过的。
他有好几天,成日都对着镜子看,怕自己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记不住,后来判刑结果出来后,他情绪却突然平静了。
唐续那会儿,躺在病床上,听着通知,突然笑了一下。
陈砚行问过他,为什么笑,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唐续却摇头,说什么也没想起来。
后来再问他,他也不作声。
他就坐在病床上,等人把他接走,等人给他上手铐,一丁点挣扎都没有,最后进监狱的时候,唐续才开口问了句,
“我有亲人吗?”
陈砚行点了头,说有,有个奶奶。
唐续看着地板,目光有点散,只回道:“那我挺不孝,还让她操这个心。”
陈砚行说,这件事,暂时没通知给老人家,怕年纪大,会出意外。
唐续沉默了,被关进去后,才说了句谢谢。
后来关进去后,他入了监队,跟着警官学新规矩,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唐续都适应的很好。
他练操,劳动,除了服从,没有别的情绪。
他很冷静。
有人问他,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唐续也就只是笑笑,指了下自己脑袋,就没说话了。
只是偶尔,陈砚行听同事说,这个唐续大晚上会靠上墙上不说话,也不睡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倒是问狱警,自己生日是不是七月二十一号。
没人理他。
唐续也不闹。
想到这儿,陈砚行突然对着温媛,问道:“七月二十一号,是你生日吗?”
温媛神色怔忪,摇头:“不是。”
她站在原地,手指在口袋里蜷缩起来,努力保持镇定地问道:“怎么了,这个日期有问题吗?”
陈砚行说:“没什么,只是好奇。”
温媛垂首,她跟陈砚行说了再见,但没上自己的那辆车,而是徒步去了公交站,丢了两枚硬币,坐在了最后一排。
这边没什么人上车,车厢很空。
她坐在后面,将窗户全部拉开,呼啸的风穿了进来,温媛睁着眼,泪就不自觉的往下流了。
不记得也好。
把她忘掉也好。
以后出来了,干干净净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