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媛见到唐续的时候,已经入冬了。
她捏着接见证,在会见室的座位上等了一会儿,才被人领了进去。
按理来说,她跟唐续没血缘关系,是探不了监的,但唐续是孤儿,上头只有一个近八十高龄的奶奶。
唐续失忆跟入狱这两件事,都没通知给奶奶。
毕竟年纪大了,听了这些,难免会伤心。
后来警方为了更好的助其改造,允许了温媛探监,只不过证明开了很久,温媛领到接见证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她拢了下衣服,走了进去,那走廊跟看守所的不一样,这边更冰冷一些,连空气都没有暖意。
隔着一层玻璃,她瞧见了唐续的脸。
瘦削,但眉眼依旧,只不过少了些戾气,多了点平和。
唐续混黑这件事,温媛之前并不了解,只知道他生意在外面做的很大,事情也多,每回“出差”结束,身上总是有股劲。
那股劲怎么说呢,混杂着血腥的味道,温媛并不喜欢,她总是骂他太臭,离她远点。
唐续也不闹,乖乖洗了澡,换了件白衬衫再出来。
他身上的戾气,从来都没有对温媛展现过。
有次,他还笑着说,自己迟早剃个寸头,那样看起来更混,温媛懒得理他,而现在,倒是一语成谶。
唐续看她的目光很冷静,温媛右手捏着电话,左手手指不停的在缠着电话线,过了很久,她才开口:“睡得好吗?”
唐续点头,“还凑合。”
温媛又沉默了。
她低下头,望着手腕上的表,她知道自己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趁这个时候,应该跟唐续说些什么。
比如他们初遇的过往,或者一起摸爬滚打的经历。
比如他笑着说哪天温媛要是老到没人要了,回个头,他唐续永远大门敞开,就算不当老婆,也把她宠得跟女儿一样。
温媛那时候,没细想,以为他占自己便宜,硬是给他自己升辈分,温媛那会儿还骂他没大没小。
她有好多想说的。
在那个小区里,她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打了满腔的腹稿。
可这会儿,对着唐续的脸,她却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是唐续,但已经不是她的唐续了。
温媛惦记的那个人,早死了,现在这个,只有一张皮囊而已,就算她说了再多,可对如今的唐续而言,不过是一段翻篇了的过往。
温媛松开电话线,勉强地笑道:“我叫温媛,我们……以前关系很不错。”
很不错。
她没敢抬头,低着脑袋,她觉得自己心在往下滴血,明明窗户都紧闭着,连玻璃都显得不透气。
可温媛却觉得,有一场狂风,穿堂而来,把她整颗心翻来覆去的挤压,最后汇聚成眼角的一滴泪。
她哭了。
温媛捏着电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她没有唐续了。
现在这个,不是唐续了。
她明明哭了,哑了,可唐续永远都不会半宠溺半心疼地替她出头了,他以前很嚣张的,就算是温华权,他也破口大骂。
在凌晨的大街上,买了一个丑陋的布偶,还写上了温华权的生辰八字,诅咒温华权这辈子不得好死的唐续没有了。
温媛站了起来,她却还是不敢抬头。
她不敢看那一双陌生的眼神,和那困惑的表情,她只能单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对着听筒说,
“你一定要记住我。我叫温媛。”
过了很久,那头一字一句道,“我记得你,小媛。”
小媛……
温媛猛地抬头,她直勾勾地望着唐续的那双眼睛,妄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比如心疼,不舍,或者别的情绪。
可没有,他只是极其平淡的,没有半分动容的说道:“你来的时候,陈警官已经告知我了,谢谢你来看我,但抱歉……”
唐续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对你,已经……没有印象了。”
话筒骤然被掐断。
有人上前提醒,时间到了。
温媛被人带了出去。
唐续坐在座位上,很久很久,直到有人过来,他才动弹了一下。
兴许是刚才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他腿有些麻,唐续神色抱歉的单手撑在了墙上,突然想起了刚刚那小姑娘的哭声。
半小时,她只说了两句话,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哭了。
怎么这么能哭呢。
真吵。
还哭得这么丑。
脸都憋红了,像是喝醉了一样。
唐续摁了下眉心,手指突然顿住了,脸上的表情错愕了一瞬,狱警皱眉,问他出了什么事。
唐续回过神,摇头,直直的走回了监狱。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日子。
七月二十一号。
是她的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