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年轻的站在后头,手中也拿着铁锹铁铲。
冯胜跑上前去,对领头的村长道“赵老儿,这是枢密使陆大人,还不快快拜见!”
那领头的村长,已是个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儿。闻言也不下跪、也不行礼,看着陆安澜道“陆大人,你若是真要开堤泄洪,就先把老儿我杀了,踏着我老儿的尸体过去!来日,必定天下人都知道陆大人击杀无辜村民、守堤无能决堤泄洪的事情!”
冯胜大惊,斥道“赵老儿,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还不快点向陆大人认错!”这赵老儿竟然威胁陆安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老儿大笑“老儿我已是半截身子在泥土里了,今日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无甚可畏惧的!何况只是个枢密使!”
冯胜不由得看向陆安澜,心中为赵老儿擦一把汗。陆安澜能年纪轻轻坐上枢密使的位置,灭了蜀国、吴越国,自然手段狠辣。一个老儿的命,又算得了什么陆安澜一怒之下,投入大牢,又有何难?
孰料,这位权倾朝野的陆大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
陆安澜走近前几步,拱手道“老人家,在下大周枢密使陆安澜。决堤之事,实属无奈之举。青牛山坳是最合适的泄洪之处。若是青牛山堤坝不开,孟津各处的堤坝恐怕都抵挡不住,青牛山堤坝也还是会决口。”
赵老儿不为所动“为何要在我青牛山开堤?为何不在别处?我数百村民的性命身家都在此处,祖坟家庙在此,洪水过后,又该如何活下去?”
“孟津各处,只有青牛村四周都有高山,可将河水围住。若是在其他各处开堤,没有青山围堵,河水一泻千里,整个中原都免不了水患之害。此事确属无奈之举。至于洪水过后,我自会安排新的田地村落给各位,安置妥当,不必再居住于山坳之中。”陆安澜道。
赵老儿一哂“你等高官,惯爱空口白牙,许下承诺来。若是你将来不兑现,我老儿还能寻得到你?恐怕连京城门口都未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一众村民也在后面附和,纷纷对陆安澜怒目而视。
冯胜眼看惊涛拍岸,水花已是溅到堤坝上众人身上,心中焦急,不由得凑近陆安澜耳边道“大人,时间紧急,此人冥顽不灵,不可再纠缠。不若让卫兵将众人押走?”
堤坝上的村民,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一半是老者,要驱赶也并不难。
却见陆安澜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赵老儿,道“此乃我陆安澜的令牌,你持有此令,来日若我不兑现承诺,你必定可以畅通无阻面见我。今日泄洪,实属无奈。对于各位新的安家之处,我必安排妥当。对于各位的损失,必定有所补偿。我言尽于此,各位但请散开吧。”
说罢,一挥手,冯胜所领的州府卫兵,还有陆定所领的亲卫就走了上来。
“一刻钟内,请自行下堤。我陆安澜的承诺,从来言出必行。若是众位不信,也是无法。”陆安澜高声道。
赵老儿拿着陆安澜的令牌看了看,眼见他就要下堤而去,当下喊道“陆大人,你就不怕骂名满天下?你担得起开口决堤、祸害苍生的罪名么?”
陆安澜回过身来,唇角微扬,道“若是千里平原安居乐业,就算我担了十恶不赦的罪名,又有何妨?”
赵老儿气结,只看着一众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手握刀剑。
村民中渐渐有人受不住了,担心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当下劝道“村长,不如我们先回去?既然我们得了枢密使大人的承诺,又有令牌在手,总会是可靠的吧?”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说了。
赵老儿怒道“谁要走的,自己走就是了!”
便有村民你推我,我推你,陆陆续续走了好些个。剩下的十来个,有劝着赵老儿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有同赵老儿一般坚守的。
一刻钟至,陆定一声令下,卫兵上前,强行架着堤坝上的人下去。
其余人都好说,唯独那赵老儿,竟是死死扒住堤坝上的沙袋,不愿下去,一身衣裳全已湿透。嘴里不知呼喊着什么,脸上涕泪交加,悲痛欲绝。
陆定心里不忍,却还是下令,众人七手八脚将他的手拉开,抬着下去了。
赵老儿哭天抢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安澜面容冷肃地看着,待众村民都散去了。他略带疲惫地道“开堤。”
这一夜子时过后,洪峰汹涌而至,孟津各处堤坝眼见岌岌可危之时,青牛山堤坝打开。洪水瞬间涌入青牛山山坳之中,淹没山坳中数个村落。黄河道上的洪水,得以分流,孟津终是经受住了这一次洪水的袭击,黄河下游的千里平原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