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冰回到孟津河道衙门,天已经全黑了。陆安澜并未归来,衙门里已是几乎空无一人,只余几位账房先生和谢明时。
谢如冰一问,方知今日晌午龙门传来信息,黄河春汛洪峰从龙门而下,今夜抵达孟津。河道衙门里所有人都到堤坝上待命。
谢如冰便去看望谢明时。
谢明时忧心忡忡,道“二十年前,黄河泛滥,民不聊生。希望这次,安澜真的能力挽狂澜。”
谢如冰守在谢明时身边,道“爹爹放心,有公孙先生相助,必是不成问题的。”
谢明时病情反复,不多时又昏睡过去。谢如冰为他掖好被子,默默地回房。
这一夜后半夜,风雨声渐大,谢如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若是当真决堤,陆安澜可会有危险?皇帝可会降罪?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只盼望着陆安澜安然无恙才好。
就在谢如冰辗转反侧之时,堤坝上正是惊涛骇浪。
春汛洪峰到达龙门时,龙门就已派出信使,八百里加急前往孟津。孟津若能守住,这一次洪水就基本是有惊无险。孟津若是失守,则中原千里沃野恐怕今年将颗粒无收,流民滋生,国之大患。
陆安澜与巡河御史李利、陈督工等人,聚于堤坝之上,严阵以待。
来自采石场的土石,源源不断地送来。民夫将土石装入木笼之中,一个个往堤坝上搬。待洪峰到来,且看何处需要加固。
人人仿佛都不知疲倦。
如今,守在堤坝上的人,有大半是这几日从附近村落城镇里动员而来的壮丁。
要护住堤坝,光靠河道原有的民夫,是远远不够的。因此,陆安澜动员了附近的村民。先前,李利与陈督工几个,很是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动员村民。然而,陆安澜不过一句话,就叫一众村民踊跃参与——凡是参与本次护堤的,年末皆可减免税赋,若表现出色的,减免三年。名册登记的人都是工部下来的官员,免了瞒报之事。一众村名的疑虑被打消,很快聚集到各段堤坝之上,装运土石。
自晌午后收到龙门来信,人人都知道,今夜是洪水到来之时,一种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在堤坝上下蔓延开来。
到了夜间,河水果然汹涌起来,夹杂着上游大量的泥沙、土石,犹如一条黄色的巨龙,咆哮而来。先前几个用公孙离的铁索加固的堤坝,如今一看,真是险象环生。大浪直击堤岸,最外一层的土石不堪冲击,木笼被打得粉碎,土石也就被洪水裹挟而去。
众民夫壮丁仍旧在源源不断地往堤坝之下放至土石木笼,加高加固堤坝。
李利与陈督工立于其上,浪花水沫直扑门面也无暇去擦拭,只看得胆战心惊。心想若非陆安澜带了奇人异士来此,恐怕不到半夜,堤坝便要决口了。
陆安澜神情严肃,问身旁的公孙离“公孙先生,您看这堤坝可受得住?”
公孙离看着汹涌的河水,道“大人,到下半夜,若是还如此,恐怕就得用第二个方案了。”
陆安澜面色变得凝重,问道“只能如此了?”
公孙离道“到下半夜,看水势便可知晓了。”
陆安澜不由得目视东北方向,那里有青牛村等几个村落,恰好处于山坳之中。若是黄河洪水过大,此处将成为泄洪之处,分流部分洪水,从而保住其他堤坝。
此前两日,陆安澜已经命人去转移了村民,让他们在高处青牛山避难,等待结果。
若是当真开堤泄洪,这一年,数百村民就是无家可归、颗粒无收了。
陆安澜想了想,道“公孙先生,您在此处指挥。我去青牛山堤坝,以免生变。”
公孙先生应承下来,陆安澜骑马,带着一队数十人的亲卫,快马往青牛山堤坝而去。
雨势渐大,拍打着他的面颊。马蹄飞扬,溅起水花。
到了青牛山堤坝,此处守坝的是孟津所属州府梁州的知府冯胜,以及陆安澜带来的工部主事曾经纶。
二人见到陆安澜,忙起身相迎。
“大人,您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想着派人去请您!如今这种情形,是不是得采用决堤的方法了?”曾经纶连忙问道。
陆安澜点头“恐怕必须如此了。前面的堤坝眼看抵挡不住了。”
冯胜一听,苦着脸道“大人,这外头如今正聚集着青牛村一众的村民,躺在堤坝上,不愿让开哪!这可如何是好?”
陆安澜闻言,道“带我前去。”
他早已料到过会出现此种情况,才赶来此处。
冯胜忙带着陆安澜上去。
青牛村一众村民,正坐在堤坝之上。看着越来越湍急的河水、越来越高涨的水位,心中的悲伤更甚了。
二十年前的洪水,年纪稍长的村民都记忆犹新。河水决堤,淹没村庄,他们流离失所,过了两年,方安定下来,如今又要再来一回,谁人也不愿意。
陆安澜带着众人大踏步走上来的时候,堤坝上的村民都如临大敌一般,站了起来。年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