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这先生算得准是不是?其实他那些都不是算来的,而是看出来的。今早京城刚下了阵小雨,他看见您肩上还有些未干透的水渍,就知道您必是出门时看见雨不大,像是快停了,才未打伞,以此判断您出门的时辰就是辰时三刻;今日刮的北风,您右肩上湿的比左肩多,可见是由东往西行走,必是家住东边;您手里的篮子没装几样东西,光从上面盖的这块帕子的形状便可看出,里头装着刚从寺庙求来的签,光是看您这满面忧愁的脸色,就知道必是得了个不好的签,却又没坏到下下签那地步;您这鞋帮上沾着不少新泥,丽正门那边正在翻修城门洞,这种灰泥就数那地方最多,可见您是在那一带逡巡了好一阵子,那跟前最大的一家店铺就是回春堂生药铺,您又是刚去进香求签的,可不是叫人随便一想,就猜到您是家有重病之人,无计可施,想买药又怕白花银子,才去求神问卜的么?” 孙景文一直旁听着,随着这少年的话一步步从妇人身上印证来那些细节,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也早听说这些街头卜卦算命的都是些江湖骗子,可究竟怎么个骗法儿,他一直不得而知,方才听那相师说得头头是道,他也疑心相师真有几分道行,哪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玄机? 若非这少年一一点破,寻常人谁会去留意别人哪边肩上有水渍、鞋底下沾了何样的泥? 相师的一张长脸已然涨得通红,中年妇人也听得惊疑不已,少年恳切劝道:“大姨,您安心把这点银子收好,再去买药去给令郎吃个试试,若是觉得药石无用,也只好听天由命,辛辛苦苦攒来的银子,怎么花也比叫人骗了去的好吧?” 妇人也明白了卜算无用,深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栖栖遑遑地起身离去。 她刚一走,相师便冷讽起那少年来:“你倒是好心肠!做了一回仁侠义士,连一句道谢都换不来,白白搅黄了我的生意,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少年接过这边店主新炸好装进油纸包的,撇嘴笑道:“崔叔您做生意也愈发不讲究了,我不信您看不出,那妇人衣衫敝旧,脸色发青,显是连早饭都未曾吃就出了门,她家中就剩下那点碎银子了,今日被你赚去,来日她儿子病死,连个发送钱都没,你就忍心?当日我爹在世时,可不曾做过这等缺德生意。” 相师冷笑:“是啊,何大哥是劫富济贫的侠士,哪是我等可比?不过你们父女俩这般义薄云天,怎也没见落着点好处呢?老天爷有没有看在你恁好心肠的份上,就给你家扔块银饼子呀?” 少年也不理他,包好手里的油纸包就要走,相师却一改冷脸,追上两步拦住他笑道:“我说菁菁啊,你看看你这套好本事明明不在我之下,若能做个卦姑,不比给人家做使唤丫头好得多?你若有心入行,叔叔情愿带你这个徒弟……” “行了行了,谁做使唤丫头了?那坑蒙拐骗的黑心钱您且慢慢赚着,我就不奉陪了。”少年说完就绕开他走了。 孙景文那四个手下早在少年揭露相师骗术那时起便都被吸引过来,也都听得暗暗咋舌,见人走了,便议论着“这小伙儿眼神可真毒”云云。 “什么小伙儿?”孙景文一笑,“那是个扮男装的姑娘。” 四个手下因坐得没有他近,方才都未留意相师与少年最后那两句话,没听见“卦姑”与“使唤丫头”的说辞,听了他这话,细想那少年情态,也都恍然大悟。姑娘家出门怕惹人注目,换身男装也不稀奇,敢情这眼神贼毒的还是个姑娘。 葛城两眼放光地咂咂嘴:“呦,我方才就说呢,恁俊俏一张脸生在个小子身上着实可惜,哎,哥哥,难得遇见这么好的货色,不如咱跟上去,看看她家住哪里,说不定能摸上手儿呢?” 孙景文狠狠瞪他一眼:“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当还是在安化城里呢?想要丫头只可寻牙婆去买,岂能打良家女子的主意?我告诉你们,休想在这地界给我惹祸!” 那四人都缩了脖子不再出声。五人的都已吃完,这便汇了银钱准备离开,这期间那相师收拾着摊子上的笔纸,嘴里一直没停下小声骂骂咧咧,孙景文正起身迈步,忽听见他吐出一句“还真当自己是郡主呢”,心头就是一动,忙过来问道:“你说什么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