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荣听了他的话, 像被活活掏出心肝,握紧他的手指训斥:“别胡说!你命大, 以前那么多危险都平安度过了,这次也没事!”
坚决的态度并不能提升信心, 他已涌另一只手按住赵霁的手腕,脉在筋肉之间,脉来如指弹石,毫无柔和软缓之感。他曾经自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术,知道这是七大死脉之一的弹石脉,为肾气竭绝之象,乃三阳数极, 无阴之候, 朝见夕死,夕见朝死。
他赶忙按住赵霁胸口再次输送内力,赵霁咳嗽一阵,断断续续说:“别费力气了, 我知道我已不中用了, 以前死里逃生太多次,运气都用光了,这回黑白无常再来,我就跑不掉了。”
商荣拼命摇头:“不会的,以前算命的说你寿元比我长,活得比我久,我还好好的, 你怎么会死呢?”
他的声调都变了样,鼻子里恰似灌了整瓶的老醋,眼眶刺痛酸涩,迅速湿润了。
赵霁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但现在不说再等一会儿只怕开不了口了,他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即使正常情况下几天几夜也道不尽,此时形势所迫,只能捡最重要的说。
“你答应我……别再为辽国效力……”
郑重的请求太像遗言,商荣觉得原先那个自己瞬间粉身碎骨,此刻支配身体的是一个无比软弱的灵魂,猛地埋下头痛泪急涌,死死咬住牙关,否则张嘴就会流溢哭声。
“答应我啊……”
赵霁生怕等不到他的应诺,接连勉力催促。
商荣用力点头,眼下他脑子里万念俱灰,宛如挣扎于海上风暴中的渔民,唯一的心愿是平安靠岸,赵霁是他的小船,可这艘船即将倾覆。
赵霁知他一言九鼎,必会遵守承诺,心里最大的忧虑解开,意志力涣散大半,状态更显垂危。
见他抽搐着接不上气,商荣慌忙抱扶起来,让他躺在怀里,用手轻抹他的胸口,助他顺气,依然咬着牙,泪珠密雨般不停坠落。
赵霁无力睁眼,看不见他的表情,本身也顾不上旁的,竭力倾吐心声,能说一句是一句。
“其他事我都不担心……你这么聪明…能干……什么事都能解决……往后凡事看开些……别钻牛角尖……也别轻易得罪人……虽然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可防得住君子……防不过小人……”
他说到最后半句,舌头都僵硬了,辨不出话音,脑袋后仰,失去知觉,与商荣相握的手指也松动了。
商荣万箭穿心,失声哭道:“谁说我没有害怕的,我怕你死啊!你醒醒,醒醒!”
他遑急摇晃赵霁,又像捧着一只濒临破碎的器皿,不敢多使一点劲。十九年的积攒的泪水一齐爆发,如同禹皇之前的洪流吞没所有。他的呼吸未曾受阻,却感到完全的窒息,虽然毫发无损却痛不欲生,抱住赵霁恸哭哀求:“你别死啊,我以后再也不打骂你,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从今往后一直让着你宠着你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
悲莫悲兮生别离,所爱之物破坏离散,乃人间至惨。他曾经的出走、拒绝正是在逃避“爱别离”,然而这种痛苦终是以最极端的形式降临,到了这一刻他才醒悟,自己与寻常的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根本招架不了无常的重创。
悲痛大大降低他的警觉,一个身穿灰鼠皮袍的人影悄悄靠近到两丈以外,他才得以察觉,急忙挥手劈出一掌。
他视力未复,心情恍惚迷乱,攻击失去准头。那人躲过掌风,不慌不忙说:“你杀了我,赵霁就死定了。”
“莫松!”
商荣的警惕蓦地放大十倍,他体内毒性还未彻底消退,这恶贼若带了唐潇之类的帮手可不好对付。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借质问的间隙摆出防御姿态,莫松木桩子似的立在原地,没有一点进攻的架势,恝然回道:“师父命我监视你,你们和武林盟打斗的场面我都看到了,后来你们骑马逃跑,我让手下伪造蹄印引开那伙人,自己寻踪到这里,已在洞外站了一个时辰。”
上次他说到“师父”,商荣就猜是赤云法师,这时疑惑道:“你叫赤云师父,难道也做了他的弟子?”
莫松说:“我八岁就投入不灭宗了,是赤云法师的大弟子,十二门徒里的‘灵蛟’就是我。”
“哼,你真是深藏不漏,无怪能把上官遥那种奸险恶贼玩弄于掌心,比心机你当得上天下第一。”
商荣叱骂时杀意涌动,莫松料到他会出手,再次警告:“你舍得让赵霁死的话,可以杀了我。”
商荣一怔,忙问:“你什么意思?”
惊涛拍打心间,他想起莫松是当世顶尖的神医,或可起死回生。
莫松慢慢走近,在他的严密戒备中缓缓蹲下,注视他怀里的伤者。一般医者诊病须望、闻、问、切四个步骤,他只凭赵霁的气色就能下断言。
“他心脉严重受损,至多再活一个时辰。”
商荣促急道:“你能救活他吗?”
听到莫松说:“能。”,他做好了接受一切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