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灯烛明亮,枕衾喷香,芦丝编制的凉席光滑洁白,下面铺着冬暖夏凉的蛇皮软垫,让睡惯硬板床的赵霁一下子回归儿时的纨绔生涯,抱着枕头欢呼打滚,真想长住下去。
商荣埋怨他在陈抟跟前放肆,拉起来打了两下,命他到桌边老实坐好,未经长辈许可不得上床。
陈抟随性,劝商荣不必如此严厉,但刚吃了饭的确不宜躺卧,叫他们坐下消消食再休息。
师徒三人围桌聊天,商荣赵霁初来乍到,对神冶门的人事满怀新奇,纷纷向陈抟发问。
赵霁先问: “太师父,风门主和他弟弟长得不大像啊,年纪还差那么多,是亲兄弟吗?”
陈抟说:“风二爷是风门主的异母弟弟,乃前代门主的续弦夫人所生,他出生时风门主已经成亲了。”
“今天只看到风门主的小儿子,他的大儿子哪里去了?”
“风大少爷名叫风高畅,已离家多年,我前两次带你大师伯三师伯来取剑,也没见着他。”
“他为什么离家出走呀?”
赵霁见太师父笑而不语,猜他不愿议论家长里短,自作聪明道:“我知道了,这里面多半涉足妻妾争宠的事故,越是家大业大越最容易发生这种事,那风大少爷多半是哪个不得宠的小妾所生,被正房夫人嫌弃,撺掇风门主将他撵走了。”
陈抟笑指两下:“你这孩子跟你大师伯一个德行,专爱在这些鸡毛俗事上动脑筋,缺乏大丈夫气度。”
慕容延钊喜欢搜集小道,去探究风家的内宅逸事一点都不奇怪,商荣顺便连赵霁一并挖苦:“这小子和大师兄臭味相投,以前经常凑到一块儿嚼舌根,当初您真该让大师兄收他为徒,保证他俩处得其乐融融。”
陈抟大笑摇头:“不行不行,那样上梁不正下梁又歪,太不成体统了。”
商荣讥笑:“也不见得,说不定江湖上会多出一对长舌大侠,师父叫大长舌,徒弟叫小长舌,谁想搬是弄非就请他们去,准能旗开得胜。”
赵霁很生气,不能当着太师父的面顶撞他,气哼哼凑到耳边低语。
“今晚就叫你知道我的舌头究竟有多长。”
他的举动本已欠妥,说出的话更是欠揍,商荣脸一红,双目狠瞪,伸手照他胳膊上使劲一拧,赵霁大声痛呼,听着却有种解恨的痛快。
陈抟耳力好,距离近,再小声的悄悄话也瞒不过他,他不是多心人,此时也略感异样,笑问商荣:“他说什么了,害你这么生气?”
商荣垂眼斜乜那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小流氓,羞赧怨斥:“他说他是吊死鬼托生,舌头天生就长。”
陈抟当他在斗嘴,大笑着点点赵霁脑门:“你就爱跟师父淘气,这点也像你大师伯。可是往后得讲点规矩,都快是成年人了,还跟你师父咬着耳朵说话,被人瞧见会惹笑话的。”
赵霁懊悔不迭,生怕陈抟见疑,决定以后谨言慎行,接下来便沉闷了许多。
闲谈继续,提问人换成商荣,他不关心宅斗,只对风?}感兴趣,说:“那风三爷不是风门主的亲兄弟吧?我看他的容貌很像一个人。”
这次陈抟的微笑颇具意味,问他:“你觉得他像谁?”
经过仔细琢磨,商荣已找准了参照对象,估计师父知道内情,直接说:“徒儿觉得他长得很像天枢门的门主苗景。”
陈抟暗中留心室外,确定外间无人,夸奖商荣:“你眼力倒不错,但对外可不能随便说。”
商荣已猜出大概,随即压低嗓门,悄声问:“风三爷以前是天枢门的人?”
陈抟点头:“他本姓苗,是苗景的同胞弟弟。”
天枢门和唐门神冶门等家族世袭的门派一样,通常只有嫡长子享有继承权,此外还有个不近人情的规定,新门主即位后,其他兄弟必须离家,另立门户或是隐姓埋名,总之不能再回天枢门。
当初商荣赵霁在襄阳遇见的为妻儿复仇的侠客苗之北,他的父亲就是天枢门前代门主的手足,因遵从祖训脱离家族,其子孙后代也不能重归天枢门。
那苗?}曾经也是天资过人的少年英豪,可惜生不逢时,注定与祖业无缘,按照命运的规划一步步走尽了与苗家的缘分,在他二十一那年,哥哥苗景正式继任天枢门门主,从此家中再无苗?}立锥之地。
好在那时他已声名鹊起,大江南北都知道苗二少爷在兵器制造上是把好手,许多门派下书礼聘,经过千挑万选,他来到了神冶门,这里是铸剑世家,能让他发挥所长。
风鹤轩爱其才敬其德,二十多年来至诚相待,凡门下事都要与之商量,征求同意后才做决定,对他的信赖比对弟弟风元驹还多。苗?}为报知遇之恩,后来索性改换姓氏,从此扎根神冶门,尽其所能地辅佐恩公。如今他的铸剑技术驰名天下,甚至超越了天枢门,商荣的剑正是由他亲手锻造。
师徒聊到二更天,陈抟去隔壁客房歇息,商荣躺在床上回味方才的谈话,不由得慨然兴叹。
赵霁问他在失落什么,商荣说:“我在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