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早, 碧草满地,桃柳争妍, 巍峨青峰上古松苍翠,茂竹猗密。笔直湿滑的石壁间, 一道黑色深缝宛若神将醺醉时劈开的伤痕,岩缝边一个豆大的人影正惯捷地自上而下飞窜,身姿稳如壁虎,轻若云絮。
上方崖石上爬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美少年,一身绿衣,青葱可人,他探身朝下观测, 不住向绝壁上的人发出指示。
“赵师侄, 再往下一些,它就在那蓬杂树边上!”
“知道啦,王师叔!”
赵霁震衣踢壁,轻飘飘跳到王继恩所指的位置, 杂树后的裂罅中一团圆滚滚的毛球微微抖动, 是一只刚出生几个月的小貘。
赵霁伸手一摸,小貘露出蜷缩的脑袋,硕大的黑眼圈里,两颗亮晶晶的眼珠盈盈扑闪,含着满满的恐怯。
“竹宝乖,伯伯是来救你的。”
赵霁抱起小貘,左手勾住它胖乎乎的身子, 右手撑住凸岩,双足发力一蹬,鸢飞鹰击的跳上崖顶。
崖上接应的除了王继恩,还有两只成年大貘,是小貘的父母。赵霁将小貘还给它的爹娘,那公貘和妻子挨着儿子亲亲蹭蹭,之后又用脑袋使劲擦拱赵霁。
赵霁摸着它的耳朵告诫:“二滚,看好你儿子,别再让它到危险的地方玩耍。”
两年前,二滚的母亲大哥在搭救他时被上官遥杀死,赵霁感念极深,事后为它们建坟立碑,常设供奉,对二滚也特别关照。去年帮它找了个娇憨聪明的大胖媳妇,看着夫妇俩诞下儿子,给这可爱的小宝贝取名竹宝。
今早竹宝在崖边玩耍,不慎滚落山崖,二滚两口子救援不力,急忙去向赵霁求助。赵霁正在山中砍柴,被二滚衔衣拖袖带到这里,巧遇前来菜药的王继恩,联手将竹宝救了上来。
他们告别二滚一家,结伴下山。
近来王继恩越发勤快地到赵霁住处走动,以前四五天见一次,如今两三天便会露脸,赵霁打小受他关照,相看如家人,亲戚间常来常往他是十分欢迎的。
去岁慕容延钊还乡侍奉母疾,四师伯景兴平孝期服满,重返师门。山上少了一个逗趣的开心果,多了个冷漠刻板的闷葫芦,三师伯谢渊亭比以前更沉迷武学,说话三句不离刀剑,见人就想切磋。因此师叔伯里,能跟赵霁聊得上话的只剩王继恩,物以稀为贵,他看待这位七师叔自然与别人不同。
况且王继恩对他温柔体贴,日常嘘寒问暖不断,健康心情,事事关怀备至,有好吃好喝的必送来请他尝鲜,就是亲哥哥也没这么知疼知热。
这会儿听他称赞前日的豆馅青团好吃,王继恩立马在坡地上摘了一大把嫩茵茵的艾草,说回去做给他吃。
赵霁欢喜感激,抢着替他拿背篓,喜滋滋说:“王师叔你对我真好。”
王继恩脸浸薄绯,莞尔道:“再好,也比不过你师父呀。”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赵霁把王继恩的话当成玩笑应付,后者却认真考究起来,他一时接不住,傻笑搪塞:“就拿那青团打比方吧,师父的好是面上的米团,清爽滋润,师叔的好是团子里的豆馅儿,香甜细腻。”
“哈哈哈,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乖了。”
王继恩被哄得悦耳欢心,笑若灼灼桃花,他哪里知道赵霁的深意,豆馅儿甜美,多食则腻,怎及爽口的米团可以顿顿当饭吃。
稍后他们路过一处温泉,赵霁想进去清洗身上的尘垢,对王继恩说:“王师叔,你也流了不少汗,跟我一块儿去洗澡吧。”
王继恩支吾着拒绝:“我要赶回观中料理大伙儿的饭食,不能耽搁。”
赵霁看看日头:“天还早啊,我们洗快点,耽误不了多久。”
他顺手拉住王继恩手臂,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腰带。
王继恩猛然甩袖挣脱,一口气连退五六步,面如重枣,鼻尖冒汗,?o惶无措道:“我、我还是不要了,你自己洗吧,我先回去了。”
他如临大敌地古怪反应教人纳闷,看他仓忙凌乱的脚步,赵霁真担心他会摔跟头。
暮色连天,秀峰施朱,他背着小山似的柴火回到茅屋。
如今的茅屋模样大改,窗前屋后开辟了四五亩花田,春、色正浓,田间桃红杏紫,李白樱粉,这边芍药烂漫,那厢海棠绰约,簇簇山茶艳冶,丛丛牡丹妖娆,一处锦绣,十里飘香。
商荣耕耘花田不为附庸风雅,他的目的俗之又俗赚钱。
一年前山下新盖了一座普贤菩萨的道场,名号万年寺,乃蜀主孟昶亲自捐修,请了八位高僧坐镇,月月设坛弘法,香火比寻常寺院鼎盛十倍。每逢初一十五,寺内仕女如云,旃檀雾霈,那拜神的磐儿竞日声不绝响。
巨大的人流引来众多商贩,寺门外常常百货杂陈,布棚相望,茶肆书馆,一切江湖杂技人等都麇集在寺外广场上,喧杂中红尘四合,形成兴旺的小市场。
一日,商荣打那里经过,见买花小贩生意兴隆,一朵玫瑰能卖到五文钱。他这钱串子身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