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就不信这坏蛋还有胆子削自己皮剜自己的肉。”
赵霁嘴上不服,心里也承认自己欠考虑,正在纠结,饭馆里进来几个食客,一路相互高谈阔论,蚊蝇般乱哄哄的语句里夹着两个黄蜂似的的字眼,深深扎进二人耳朵里“闹鬼”。
他俩一齐凝神细听,这些风言风语里长出更多尖刺,竟与香秀有关。
原来这几日峨眉县内风传香秀阴魂不散,夜间在街面上游荡,不少更夫和巡夜士兵都曾亲眼目睹过她显形,她最常出没的地方是城南一家名叫宝月阁的妓馆,有时半夜在屋顶啼哭,有时直接闯入馆中,拍打房门找人偿命。吓得馆内人心惶惶,头牌姐儿月娥因此一病不起,整日躲在房里,几乎神智失常。
宝月阁也请过巫师僧道做法镇魂,都不管用,法师前脚走,鬼魂后脚又来,还闹得越发厉害,有人说香秀死后迷了路,把宝月阁错当做翠香楼,两家老鸨为此大起争执,搞不好还要去官府论断呢。
商荣细心听完议论,低声问赵霁:“你看这事是真的吗?”
赵霁转座到他身边,脑袋凑近,嗓门压低:“事情是真的,但鬼是假的。”
商荣点头:“咱们今晚暂时不去蒋家,先到宝月阁抓鬼。”
是夜天青气朗,云如絮,月似镰,一切都像经过洗涤和淬炼,显得爽朗明净。从九霄上飒飒流淌下缕缕清寒,将地面冻成一张新鲜的脆饼。
商荣和赵霁于三更天后潜伏到宝月阁对面店铺的屋顶,妓院平时夜夜笙歌,嫖客妓、女们通宵宴乐是常有的,这几日被那“厉鬼”搅了生意,这风月场也被迫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子时过后,最后一点灯火熄灭,附近几条街仿若沉入水底般安静,只剩两个少年还像清醒的泡沫浮在水面,不久百无聊赖地闲谈起来。
“我看大师伯好像挺后悔的,他不惜代价地为香秀报仇,一定很喜欢那个女人,当初为什么不答应娶她呢?”
商荣年纪尚小,又兼天生冷情,无心思考爱恋之事,将赵霁的问题踢还给他。
“换成是你,你会娶一个妓、女回家?”
“会啊。”赵霁的回答和天上的月光一样爽脆,“纳妾哪儿用得着管出身,又不是做正房夫人,人品好模样好,还有什么可挑的。”
他从小习惯一夫多妻的家庭模式,同父亲的妾室费初蕊感情深厚,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才是常态。
说完顺势将皮球踢回去:“你呢?愿意娶她吗?”
“不愿意。”
商荣的回答也很干脆,宛如寒风,快而割人。
赵霁讽刺:“我早料到了,你就是这么狠心,见死不救。”
商荣冷哼:“老婆有一个就够啦,人多了应付起来麻烦,家里乱糟糟的看着也心烦。”
赵霁听前半句,还惊异于他的专一,等他解释完毕,知道自己向来并未看走眼,此人确是世间少有的冷心寡情。
真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打动他。
“商荣,你今后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
“干嘛问这个?”
“聊一聊嘛,一般人家的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家里就开始物色亲事了,你又不愿跟着太师父出家修道,将来总是要成亲的,现在想想标准,以后才好比着找啊。”
商荣严谨务实,从不花心思在空想上,择偶标准更不在他日常考虑范围内,被赵霁缠问不过,抛出一条底线:“只要脑子聪明,什么样的都行,我最烦跟蠢货打交道,累人。”
“什么样的都行?丑八怪,肥猪婆你也要?”
“不笨就好。”
“要是她天聋地哑,驼背豁嘴呢?”
“如果能跟苗素一样聪明,别的我不计较。”
他提起苗素不过是做个类比,赵霁的心却像被捅了个窟窿,涌出浓浓的酸醋。认识之初他就对商荣存在孩子式的占有欲,拜师后出于依赖,这感觉更是有增无减。当年,苗素与他争抢商荣,一直被他视作威胁,商荣但凡对其流露一丝好感,他都无法容忍,气汹汹驳斥:
“那丫头又刁钻又野蛮,究竟哪里好?”
商荣瞪他一眼:“你小声点,想把下面的人吵醒吗?”
赵霁咽下吼叫却咽不下埋怨,低声质问:“苗素给过你什么好处?你干嘛老念着她?”
商荣顺理成章分剖:“她救过我的命啊,当年在夫子庙不是她够机智,借天雷劈死丁阳,这会儿我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赵霁不服气:“那我前几天还救过你呢!不是我含毒撕咬廖进,这会儿你的头七都过去了!”
商荣好笑:“是你自己问我想讨什么样的老婆,我打比方当然要选个女的,还有,你干嘛老跟苗素过不去?她也救过你的命,你背后指摘她就是恩将仇报。”
理屈可以耍无赖,但吵架切忌心虚,一心虚气势便弱了,怎么吵都是输。
被商荣质问,赵霁顿时羞臊,这是心虚的连襟,绊住了他的口舌,脸红耳热地闷了半晌,忽然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