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十五分钟之前就该去过安检了。”
“湾流刚落地。”
他的私人飞机是湾流G650,她极爱他的湾流,因为它有超大的窗和超小的空噪。他接手的时候,工程师介绍说,如果再快一点点,它就可以追上声速了,但这并非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他们让它保持在声速以下。有时当湾流爬升到了万米以上的高空时,他会下令向下俯冲,然后在那瞬间追赶声音。她问,是不是大于声速就可以让时间倒流?他答,傻子,那是光速。
他还说,让时间倒流干什么?过去的事,该忘的就忘,有些事不必记一辈子。又是这句话,她恨死这句了。
“怎么这么急回去?”
“我爸要结婚。下回你再去,就有个弟弟给你玩了。”他翻手腕看表,“得,我走了。好好爱护这房子,说不定我妈的幽灵半夜会来看你,反正我知道她总来看我。”
原来是这样,父亲又要结婚了。他在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对着水面,默不作声地怀念她。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事是必须记一辈子的。
她叫住他:“可我就要去巴黎了,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他对她眨眼睛:“这话说的,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不是?一直在的就只有这房子。你让她知道你没事,这就够了。”
那时微婉知道,他是在谈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像她的母亲,他的母亲并非是困于蛛网的萤火虫,而像是卧室中几十年不曾走错一秒钟的古董钟,严苛但平和,永远面朝同一方向,不改初衷。或者可以说,不是她在替他看管房子,而是这房子里的什么人,在替他看管她。
“那要是让她发现我住在这儿,我怎么说?”
“不用说。”他答,“该说的,我都跟她说过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就一婚礼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巴黎九月才开学,咱来日方长着呢。”
说这话,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她知道,他还是个孩子,相信自己所编造的谎言。但不知怎的,“来日方长”这四个字,却奇怪而悲哀地,始终最适合他们两个。
毅凡走之后的第二天,微婉对怡风这样说:“我决定找份工作,这样就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家里养我,我也就不用去巴黎了。”
怡风想也没想就回她:“你被认可的学历,大概是中学学历,可能连中学学历都不算哎。我不知道大陆认不认你的home school课程……”
微婉蔫了,恨恨地嘟囔:“可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在中国是要考大学的。”
十八年以来她都是姐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本来她觉得,只要努力地学习姐姐就不会错,可如今看来,这却是最大的错。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你就选错了方向,那么即使你努力了,错的依旧还是错的,甚至会连希望也是错的。如果你因此而有了安逸轻松的错觉,那么这绝绝对对是更错的。哥哥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她不去巴黎,住在规定的地方,读规定的学校,那么就算她在这里饿死,家里也不会再为她出一分钱的。
“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不去巴黎念书呢?我下个月回纽约,这里还有什么人能让你留下?”
“毅凡啊。”
“那你跟他走啊。”
“那也……太麻烦他了吧。”
“虚伪至死啊你。”
易微婉一向不会对事情严肃认真地担心超过半个小时。
她在经过了最初的沮丧后,这事马上就转变成了不可思议的历险。“我要找工作”这五个字,让她新鲜得喜不自禁。据说人在被虐后或多或少都有快感。她的快感就是,十几年后自己终于换了一种模式生活,真是太刺激了。在指责了她以后,怡风也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开始专心地帮她思考可以做的工作。不学无术的易微婉小姐,除了还过得去的端正脸蛋和妖娆的身材之外,会做的便是打扮、购物、玩乐和社交。另外,她会讲英语、法语、意语,还有一些别的。
她没有深度,从不多想,却也因此而招人喜欢。她能在姐姐汪凌茜身边健康地长大,这意味着她对名流的怪脾气有着超高的忍耐力。她有跟各种名模影星打交道的经历,那些名模影星一半是姐姐的派对咖,一半是毅凡的前女友。她有个曾是传奇巨星的生母,她一生下,虽被剪断脐带,但是剪不断的是她与演艺圈的纽带。
怡风建议:“这么说,你是很适合去那些商业电影里演花瓶角色啊。”
“你想什么呢!”她咬扁齿间的吸管,“我适合做的是艺人助理!”
之后,她便开始催促怡风翻开手机通讯录,怡风能说得上话的,一概让她打过去问是否需要艺人助理。她自己是不敢打的,电话是汤毅凡暂借给她用的,她可不想在他手机里留下这些绝望的呼叫记录。
老天助她,也是怡风这个念戏剧文学的姑娘巧舌如簧,在M1nt打烊之前,怡风成功地将她推销了出去。对方是个半过气的男星,年近三十,几年前与一个半红不黑的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