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香对县主说了,刘锡彬也知道他在案中关系重大,不得不拿出钱来帮他料理,由章伦香找了个伙计来代他照顾店务。这店伙虽说也是中药一行的里手,但店里药材有出无进,营业日趋衰败。钱宝生回店后,觉得店里少不了一个伙计,便继续留用,派这店伙计出外采购药材,他自己则应付门市营业……
朱春恒的到来和传达人所负的使命,使钱宝生又惊讶又气愤,他对着那张传票大叫大嚷地说:“真是坑死人了!我要找章师爷和县太爷问问,为什么硬要我冤枉好人,我根本不认识杨乃武,从来没有卖给他砒霜。什么包我无事,不必到案,写给我包票,保证此案与我无干,原来全是骗人的!他们作弄我掮木梢,害得我牵连在这桩案子里,留在省城回不了家,店里有出无进,几乎关门!现在更好,索性要我到京城去候审了,北京城这么远的路,去了知道几时能回来,这不是坑死人吗?”朱春恒冷冷地道:“这话你自己到北京刑部去说,我只知奉命传唤,别的都不关我的事。”钱宝生听朱春恒的口气并不严厉,不觉萌生了一线希望,便央求道:“老哥,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不押我到案,我实在给这断命的案子害苦了!好没来由,真是不知哪里来的晦气,我好端端的一份家业差不多都快断送了!老哥,请可怜可怜我吧!只要能够不去,我这里少不了有一笔谢意。”朱春恒早经胡瑞澜授意,目的在干掉钱宝生,并不在他到案,当下便说道:“你去想你的办法,我只是奉命传你,并不定要押解你到案,俗话说,公门里面好修行,哪一处行不得方便?就怕案情重大,由不得你不过门。”钱宝生听了这话,满心欢喜,看看天色已晚,便去上了排门,一把拉住朱春恒的手臂说:“来!来!老哥,我请你喝三杯,今夜就在小店歇宿,明天回省城交差,就说我有病不能到案好了。”朱春恒正中下怀,更不推辞。钱宝生关好了门,从柜台角落里取出一瓶酒来,放在店堂内小方桌上,笑嘻嘻地对朱春恒说道:“小可别无他好,就是喜欢喝酒,这是我们绍兴地方有名的女儿红,少说点也陈了十多年,就是没有下酒菜,老哥请宽坐一会,等我上街去买一些来。”朱春恒望着酒瓶,嘴里说“不用破费”,心里却巴不得他赶快离开眼前。见他从帐台里抓了把钱出门去了,店里无人,立刻从身边取出巴豆粉末,倒入酒瓶里,看着粉末慢慢地从酒里落下去,并不把瓶摇动。他知道自己单喝上面那一屋,没有多大妨碍,让沉淀在下面的巴豆粉全给钱宝生喝下去,就足以使他一夜泻十多次,致他的死命了。过了一袋烟工夫,钱宝生手捧几个纸包回来,解开放在桌上,无非是些卤鸭、糟鸡、牛干、猪头肉等下酒物,他找出两个酒杯,斟满了酒,两下就对酌闲谈起来。朱春恒问他:“宝号就只你老哥一个人吗?”钱宝生叹口气道:“本来只有我一个,后来因为连累吃了官司,留在省城不能回家,店里生意无人照管,章师爷才给找来一个伙计,现在出门采办药材去了,床铺空着,正好给老哥睡。”朱春恒又问:“有几位宝誉?”钱宝生道:“就只我和房下两个,没有生过子女。也不知是命里勿修,还是不该作假证,冤枉好人,天老爷罚我断子绝孙!”朱春恒几乎要笑出声来,勉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谈。钱宝生只是懊悔当初不该听信县主的怂恿,承认曾卖砒给杨乃武,并且无限感慨地说:“一个人作不得亏心事,我就因为不该冤枉好人,弄得现在这样倒霉,这也是眼前报应!”朱春恒假意劝慰了几句,一面处处留心,不敢多喝酒,只把杯子在嘴边抿抿。钱宝生却打开了话匣子,谈个不住,越谈得高兴,酒也喝得越多,直到把瓶里的酒全喝个干净,才点起灯,叫老婆送上饭菜。饭后又喝茶闲谈了一会,乡下睡觉早,便各自安寝了。朱春恒心上有事,不敢合眼,侧耳听店后房内动静,到了半夜,只听得钱宝生不住地嚷嚷肚子疼,接着传来的是上马桶肚泻的声音,一连七八次,心中暗喜得手,捱到天亮,趁他们夫妻在房内忙乱,悄悄开了店门,人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个不辞而别。但因未得死亡确讯,还不肯就走,在对面茶馆内喝茶消磨时间,直到药铺内响起了阵阵哭声,才喜孜孜地回衙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