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元年十二月二十日上谕,一反以前所降旨意,说是:“浙江余杭葛毕氏一家,前着提督学政胡瑞澜严讯,以案无出入,仍照原拟罪名定谳,经刑部查核,案中疑窦甚多,已咨令逐条查覆。兹着浙江巡抚杨昌浚提集全案人证起解至京,交刑部审讯。”
《申报》在此案中对杨乃武一直表同情态度,它在光绪二年正月初十日发表了这道上谕后,第二天,更明确表态说:“本馆与杨乃武无一面之缘,特以物议沸腾,故屡次代言陈述,欲邀浙宪稍一动心,虚心研究,俾成信谳。所惜胡(瑞澜)侍郎固执如前,杨中丞回护于后,今既承刑部提讯,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云云。 有人说《申报》是英国人所创办,它代表着帝国主义想攫取中国法权的野心,所以别有用心地暴露中国司法制度的黑暗,刑讯逼供的残酷,同时宣扬对人犯从不动刑的西方司法制度的优良。这说法并不十分正确。《申报》虽说是英国人创办,但它是一张中文报纸,主持笔政的都是中国的文人学士,代表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正义感,所以它的表同情于杨乃武是无怪其然的。另一方面,由于主办人是商人,生意眼的观点超过了政治立场,他的目的在博得中国人的好感,推广销路,所以报纸上并没有过分露骨的政治宣传。对于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尽管余杭县和杭州府都已动了非刑,杭州府的刑具天平架更为惨毒,报纸上也是毫无记载,这是只要查一下旧报就不难明瞭的……
且说胡瑞澜兴高采烈地试士归来,出于他的意料之外,放在他案头的刑部文书竟不是依照原判罪名定谳,而是咨令他逐条答复案卷中歧异之点。当时矛盾这个外来名词还没有传入中国,凡属矛盾,都称歧异。刑部认为歧异之点有:刑部认为歧异(矛盾)之点有:葛云飞(字品连)如确系中毒致死,其母葛喻氏当时就应看出迹象,何以竟默无一言,备棺成殓。过了几天,却以儿子死因不明具状投县请验,状中只说盘问媳妇,言语支吾,何以覆审时又供称向媳妇盘出听从杨乃武下毒谋害?在此以前不提杨乃武共谋?杨乃武谋妇杀夫,事虽机密,但男女恋奸情热,绝不会丝毫不露形迹,密谋给毒,亦非一次可以完成,何以邻居王心培竟从未发现杨乃武与葛毕氏往来?钱宝生乃案中要证,卖砒霜系案中关键情节,何以初审仅凭供给定案,复审亦不令其与杨乃武对质,便纵命回家。这些歧异(矛盾)之点都是胡瑞澜很难回答的。为了掩饰他的办案草率,不加详查,含糊定谳,使他不得不重提案内一干人证,会同府县再行详讯。还没有等他把案中歧异(矛盾)之点作出答复,便接奉谕旨,着杨昌浚提集全案人证解往京都,交刑部审讯……
这一来,可使胡瑞澜慌了手脚,最使他担心的是案中的关键人物钱宝生,只要这人否认曾卖砒霜给杨乃武,案子便全盘推翻,根本不能成立。可是这人非常难弄,单是叫他到省投案,就已怨声载道,逢人诉苦,何况要他远道赶赴京城,确说,历审所以不使他和杨乃武对质,正因为两人一经对面,真伪立见,双方素不相识,何能轻易卖买毒物,可是全案人证解到刑部,刑部能不令他们对质吗?钱宝生过去就有宁死也不再枉攀杨乃武的话,谁能担保他到刑部不也如此招供,这样,原判便被推翻,自己依原判定谳,也难免不受处分,顶戴岌岌可危了……
胡瑞澜寻思无计,他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保持自己的官位,便不择手段,起了杀心。于是唤过心腹跟丁朱春恒,屏退左右,亲自填写了一张传票交给他道:“你可到余杭县仓前镇爱仁堂药铺传店主钱宝生到案,对他说,案子已交刑部审讯,他是案中要证,必须到京候审,叫他从速收拾,准备赴京。他如口出怨言,不肯前去,你就找个机会,把他干掉。”朱春恒眉毛一扬道:“怎样下手干掉他?”胡瑞澜眼珠一转道:“你先买一包巴豆粉藏在身边,从省城到他店里,时候已晚,你是公差,他少不了要管待你酒饭,如他小气,不肯款待,你可拉他出外喝酒,悄悄把药下在酒里,这样就可把他干掉。”朱春恒道:“吃了巴豆粉,只会闹肚泻,万一不死,怎么办?”胡瑞澜道:“不死也得生病,现在只要他无法到案与杨乃武对质,把案子弥缝过去就行,不必管他死活。”朱春恒领命,藏起传票便待外出。胡瑞澜又叫住他道:“回来,还有话吩咐你,你去名义上是传他到案,实际上是要他不能到案,这一点你大概也明白,他病了或死于非命,怎么还能到案呢?”朱春恒道:“小的懂得,只要干掉了他,就带了传票回来密报太爷。”胡瑞澜道:“不止如此,最要紧的是不能露出风声,留下痕迹,让人家不知道是我派你去的,如果他店里用了伙计,更要注意。好在钱宝生是个乡愚无知之人,他连传他到案审讯的是哪一家官府都不知道,你也不必告诉他是谁来传他的,只要说此案已交刑部办理,叫他到京候审就是了。”朱春恒点头会意。
胡瑞澜猜得不错,钱宝生这时果然用了个伙计,但并不是他自己雇佣的。原来仓前镇上就只有他这一家中医铺,他既被牵连在杨乃武的案子里面,到省候审,不能回店,店里就剩他老婆一人,是个不识字的妇女,无法照顾店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