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请,实在不敢私应,但此番关照之情,待我兄长凯旋之际必有厚谢。”
那冯司闻言后稍有愕然,然后便忙不迭表态不敢,待到桓冲离开后才冷笑一声:“什么戎事在外,不过罪户余孽罢了。”
言虽如此,但他这心思也的确是淡了。
桓冲怀抱着那装满了铜钱的竹匣,一路低头疾行,很快便回到自家坊宅,看到老母室中仍然灯亮,原本打算入内叩问,只是低头看到怀内钱匣,脸上又流露出几分纠结,末了直接返回自己居室。
桓冲这一路行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阴影里始终有一道佝偻身形一路尾随,这身影一直望着桓冲行入家宅,又窥见左右街巷无人,然后匆匆行至庭前,面对着庭门深拜猛叩,口中呜咽有声,一直叩了十几次,然后才起身弓腰,捂住口鼻飞奔而去。
这道身影自然是桓温,早前江东清算,他虽然免于死刑,但却被判徒役为奴。这也并不是沈大将军特意关照他,许多涉事宿卫大多如此处理。他们这些作乱将士大多都是壮力,因此被留下一条性命,作为苦力役使。
此前两年多的时间里,桓温一直在江北修筑通往寿春的驰道。一直到了今年年中驰道修完,他们这一批役夫才又被征发到河洛劳用。
此前道途看到桓冲,桓温也是吃惊不小,他入役之后关于家人消息便所知不多,并不知已经迁居到了洛阳。他们这些宿卫出身的役夫,多为在籍良家的出身,也都不敢逃亡连累家人,因此营禁倒也不甚严格。
况且几年共事下来,桓温性格不乏豪迈,罪卒中也有一些良友,恳求人为他稍作遮掩,这才能够出营窥望。
其实桓温也根本不必这么小心,他如今样貌体态较之数年前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人,蓬头麻衫,形容枯槁,哪怕对面而立,家人都未必能够认得出他。
一路择荒僻小径出城,夜中巡营兵卒也都有懈怠,桓温趁机翻过篱墙匆匆行入自己所在营宿。有几人睡梦中被惊醒,眼见桓温返回,俱都好奇询问桓大此行如何。
桓温对这几人深作拜谢,只是念及于阿葵娘子门下听到桓冲与那娘子对话,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掩面痛哭起来。
“桓大你也不必哀伤,咱们劳役经年,纵有什么罪过,也都在苦力偿还。早前我倒是听营主提起,待到洛阳营修之后,筹算事迹将要放免一批罪卒。你历来能劳苦用,很可能也能入于放免之列,届时自能与家人常聚……”
听到桓温这哭声,帐内其余苦役也都难免心酸,其中一人便开口安慰道。
及后一段时间,桓温这一批劳役又在洛阳周边役用,虽然心中牵挂家人尤其那个无依无靠的蠢娘子阿葵,但桓温也不敢让同帐友人再为他多担风险。
然而某日一纸调令,居然将他们这一批役卒调入城中劳作,且恰恰就在阿葵娘子所居住的坊区内。人若命途穷困,境遇得于丝毫改善都有莫大喜悦,桓温至此才深有感触,大概当年他们就算作乱成功,所得欣喜都不必如今次之大。
同居一坊之内,桓温是迫切想要再见那娘子一面,但是那娘子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根本就不露面。想到自己当年对这娘子由亲昵转为疏远,桓温更生剜心之痛,如今他自己都不得自由,更是无力改善这痴心娘子的处境。
但是幸在营居缩短,桓温每日都将营中所配餐食积攒大半,待到夜深便潜出摆在那娘子庭下。役夫本就耗力,桓温又是两餐不继,所受苦楚不免更大,但唯有如此,他才能感于自己与那娘子同分甘苦,心情反而得到安宁。
这一夜,桓温又是悄悄离开营宿处,怀揣包裹在麻布中的餐食,借着夜色掩饰,匆匆行入庭中,只是还未及顿足,庭内两侧突然冲出几名壮卒将他扑倒在地。
桓温心内大骇,但也无力挣扎,髻发被揪住,面孔被死死按在尘埃中。
很快,那昏暗屋舍中火光大亮,而后便有几个脚步声响起,一个沉稳话语声响起来:“葵娘,你来仔细辨一下,是否这名恶卒频来扰你?若真如此,直接斩了!”
桓温听到这依稀熟悉但又分外陌生的声音,原本将要吼出的求饶声顿时卡在了喉间,牙关死死咬住甩入口中的乱发,更将脸庞主动埋于尘埃中。
一个更加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桓温脸侧更感受到火把靠近的灼热,此刻他已经是紧张局促得瑟瑟发抖,偏偏手足脖颈俱被死死钳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你……郎、郎主!这是郎主啊……”
很快,耳边响起葵娘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继而桓温便感觉到身后扑来一道单薄身体。
庭中站立之人正是桓豁,他自潼关前线调防刚刚归都,甲胄甚至还没除下,听到葵娘的喊声,整个人也是如遭雷殛,沉默片刻之后,口中才发出干涩的语调:“抬起头来!”
桓温整个人都被兵士提起,而后蒙在脸上的乱发也被撩起,继而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满身英朗气概的桓豁,他嘴角无意识抖了抖:“三、三郎……”
桓豁听到这声音,手指蓦地攥住腰际佩刀,两眼更是瞪得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