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祖之乱后便离开江州归台城的温峤感受最为深刻,温峤在台内虽然地位尊崇,但却从来不具备执政的权柄,不是因为功劳不高,而是因为乏于党羽呼应,实际的权位甚至都比不上后入台的沈充。
而郗鉴是怎么死的?是被他青徐乡党逼迫至死!
台中即便给予殊荣追赠,那也不是因为温峤无声压迫所致,追本溯源,还是因为怯于沈维周以此为借口鼓动徐州甲众南来。虽然这种可能越来越大,但是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然而无论如何,郗鉴的死总令局势变得更加严峻几分,已经渐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
“若是此前能横下心来,而不是纵恶养奸”
另一侧庾冰突然开口说道,他也嗅到几丝越来越危险的气息。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去廷尉提出诸葛伯言将之送,告知葛公,若王深猷还不即刻归都,隐患于外,那他也不必再来!”
褚翜这会儿更加焦躁不已,沈充遭袭下落不明、郗鉴为乱众裹挟至于身死,桩桩种种,使得江北兵众南来之势渐成。一开始没有痛下决断将琅琊乡乱平定剿灭,他们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这时候再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郗鉴而深究青徐侨众,那就等同于自残。
唯今之计,只有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这已经成了一条不归路。
“可是,这种情况下王深猷怎么还敢皇太后仍在催促用兵。”
庾冰一脸为难道,郗鉴死后这几天,他们承受的可不仅仅只是来自温峤无声的控诉,还有皇太后那里越来越严厉的训斥。就算是温峤不会带来实质性的威胁,可是皇太后却是一个莫大的变数啊。
“你们兄弟难道没有办法?放胆去做,眼下唯以求存求稳当先,为此诸事都可协调。”
褚翜虽然只是反问,但话语中其实还是暗示了一条道路。
庾冰闻言后,面色陡然一凛,继而垂首不语,可是额头上已经冷汗密集,可见心内斗争焦灼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颤声道:“稚恭所部后继次第而来,都南已是地狭难驻”
“石头城正为周侯坐镇,目下也是满驻。州城吧,后继之师前往州城。还有,你要转告稚恭,严束部曲悍众,都下不同边邑,他们在都南闹得实在有些不像话。”
褚翜略作沉吟后便答道,随着庾翼兵众越聚越多,其卒众劣态也是尽数显露,将整个都南败坏得不成样子,许多于此守业的吴人乡众家门都被击破,纷纷无奈出逃。他松口让一部分庾翼的兵众入驻州城,也是存念分离其众,各作监控。
“那好吧。”
庾冰闻言后便点点头,而后便率领一部分人众直往苑内而去,沿途一路畅行,几乎没有经过通禀便来到皇太后殿下。
皇太后这几日也是愤懑不已,此前催促庾翼兵发琅琊未果,结果诸葛恢那里又表示琅琊乱民已经自悟知错,不日便要归都请罪受刑,眼见连根将王氏扫除的最好时机将要不在,突然又爆发出郗鉴身死这一个意外。
这自然更给了皇太后借题发挥的机会,可是庾翼那里又因都南吴众频有骚乱而不敢妄动,所以在看到庾冰之后,皇太后自然难有什么好心情。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训斥,庾冰已经先一步发声道:“目下京畿内外,多方都有不靖迹象。尤其覆舟山所近,更是不乏琅琊乱众阴聚,为安危而计,还请皇太后陛下与皇帝陛下暂移建平园,事定之后,再返苑中。”
“情势已经危急至此?我此前命你兄弟速速发兵,你们却胆怯不行,结果现在”
皇太后闻言后,脸色已是陡然一变,继而又忍不住对庾冰抱怨,但很快又自作自言:“罢了,罢了,你们才力也就如此,还是速召维周入拱”
“只是小患罢了!乱出各方,因是一时难定,实在无劳江北。”
庾冰窜前一步,一把按在皇太后手背上,疾声道:“阿姊难道连自家兄弟都不再信?”
“我就是因信”
皇太后下意识一句,继而便察觉到庾冰神态有异,一股危机感陡然从心内涌出:“季坚你”
“闲言无需多讲,请阿姊尽快起驾。”
庾冰下意识小退一步,继而神态变得严肃起来,语调中却再也没有禀告请示的意思:“但请阿姊信我,只要我兄弟一命尚存,绝不容许任何人凌辱君威!”
皇太后坐在席上,两眼死死盯住在她看来已是分外陌生的庾冰,通体寒意,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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