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收复河洛这最终一战,结果就以这种极为古怪的方式结束,这让晋军各路将领在诧异之余,更有几分猝不及防并无法接受。
河洛战事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已无悬念。周遭雄关要塞俱都告破,四面王师汇集于洛阳周边,剩下一座金墉城孤立无援。对于各部将领而言,所面对的问题只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以及该要由谁采撷这最后的胜利果实。
此前沈哲子严惩郭诵以整军,效果可谓卓著。当各军会师于洛阳城外的时候,哪怕就连求功之心炽热难当、不计代价拿下孟津的徐州众将们,也都能在这个最后的要紧关头勒令约束住部属,没有发生什么争进抢攻的乱象。
金墉城这座城池,本身就是作为洛阳卫城而存在,城墙坚厚,可谓是如今洛北唯一坚城。而且四方关塞溃卒多涌入城内,最起码聚集了有数千之众。单单看金墉城周边那些严密的防御工事,便可知守军为了坚守于此做了十足的准备。
兵法有围师必阙,就是为了避免赶狗入穷巷,激发出敌人的搏命之心。一旦情知必死,便自然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若是贸然进攻承受敌军的临死反扑,致使伤亡惨重,则虽战无功。所以各军都极有默契的停下来,等待大都督临阵督战调度。
敌军败卒尽归金墉城,城内厚储,城外清野,任谁看来这都是一副打算负隅顽抗、至死不降的决绝场面。
但是,城外王师诸军刚刚会师,甚至还没来得及发起第一次的进攻,结果这座要塞便自己先燃烧起来!如此诡异情况,实在令人费解。
所以眼见城头火起之后,王师各部也都快速遣使询问友军是哪一方手笔,然而各方俱都不知,甚至根本就没有接受到类似的讯息。就好像敌军自己不堪疲战,干脆纵火寻死一般。
类似的情况,各路率军将领俱都没有经验,于是便由在场身份最高的谯王司马无忌做出决定,无论内中是个什么形势,各军先联合严密封锁洛阳周边,而后急信传告荥阳大营。
大火整整燃烧了两个晚上并一个白天,当沈哲子自荥阳大营闻讯赶来时,整个城池仍是浓烟滚滚、热浪袭人。
“大火自城外而起,先是引燃城下积薪,而后火势壮大便往城内蔓延。末将等不知缘由,不敢冒进,谨守四面,贼军逃出者极少,应是大半被烧杀于城内,郊野虽然俘获些许残众,但也都所知不详……”
虽然久未见面,但身在戎旅,谯王也来不及与沈哲子叙旧,将大都督接入营中后便开始讲述金墉城异变过程:“另金墉城南洛阳残城中,另有一部守军约在两千人数,甲兵俱置营外,其众自陈乃是洛阳周边乡众,被迫从贼,但却绝无抗拒王师之念,城下纵火自云其众所为,但是否属实,仍待追查……”
听到如此诡异过程,沈哲子也颇觉费解,在营中稍作休息,便直往烈火焚烧后的金墉城而去。
这一片仍是焦土灼热,远远看去那原本坚厚高大的城墙也都被猛火焚烧、浓烟烘烤得焦黑干脆,些许马蹄声接近,都能震荡得墙皮簌簌剥落。
而在城墙倒塌一角,可以看到城内也是满目疮痍,积薪数尺之厚,一些城墙角落里堆积着厚厚的人畜残骸,一些被焚烧得惨白的骸骨隐约可见,整座城池已经全无活物,化作死城。
饶是众将早已经就近查看多次,此刻看到如此惨烈画面,仍觉心头发寒,更加有感于水火无情。数千人众就这么被围堵在城池中,一场大火后焚烧得干干净净。
沈哲子从来不是什么仁厚君子,掌军以来也是屡施水火之谋,就算这些残军没被烧死,他也早就打算赶尽杀绝,不留战俘。但哪怕一样是死,战阵诛杀与被围堵在城中猛火焚烧所带来的冲击都是不一样的。
通过对城外积灰以及城门周遭布置,可知这城池已是四困,火势蔓延之后,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逃亡出来。
虽然谯王禀告已经有洛阳乡众承认所为,但沈哲子仍然心存怀疑,金墉城已被四面围困,那一路军队居然还被安排在城外驻防,可知根本不得守军信重。
既然心存怀疑,而且又在城防有着极大隐患的情况下,那一路守军居然还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纵火,就算是他们所为,也必然还有其他隐情,或是有金墉城内极为重要之人给他们提供方便。
金墉城被烧,这一结果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避免最后的激战并无谓伤亡,提前完成收复旧都的目标。坏处则是这一座坚城也难堪再用,而洛阳城本身也残破不堪,多达数万大军集结于河洛,居然没有一座完整的城池可供驻扎。
当然对于一众将领们而言,还有另一桩坏处,那就是眼见最后一场大功唾手可得,但却没想到无功而止。要知道眼下的金墉城就等同于洛阳城,收复旧都如此辉煌战果,一旦仔细计功,最起码可以分出十数桩大功,封侯都有指望!
“将那些乡勇引入野地空营,则其宗长乡老入见。”
沈哲子在金庸城外默立半晌,然后转身回营,同时吩咐说道。
沈哲子入营后,各营主将也都纷纷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