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之际,丹阳郡府又热闹一次,原本关押盗匪小贼的监室里关入了一群世家子弟。郡府对此也是头疼难受,依稀感觉仿佛旧事上演,本来要转押进廷尉监,结果廷尉那里以新年纳凶不祥,根本就拒绝接纳。
监室里不乏江虨、刘讷等屡教不改的二进宫凶徒,重回监室,根本就无局促不安,吩咐着狱卒监吏们外出采买酒食,俨然将这里当作游乐之地。
“沈云貉,你这恶贼,我家梅林因何恶你,何至于劈砍一空!”
同样被押入监室的应诞肠子都快悔青了,可谓霉运当头,自家园墅被砸了不止,还挨了一顿老拳,至今仍是不知原因为何,待见庾曼之等人在那里吃喝言笑不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乌青眼眶隔栅顿足破口大骂。
“经惯杀奴阵仗,今次对手太少,无从下手太过无聊。”
沈云嘴角乱战中不知被谁踹了一脚,闻言后嘿嘿一笑,继而又将两眼一瞪:“你还有脸罪我?往年我家酒食也不落你一份,今次却还宴请仇人,砍了你家梅林是轻的!”
庾曼之闻言后也在旁边帮腔:“应二你是自惹麻烦,不问何人就引入家门,陶奴穷凶竟敢虐我豫州同袍,真是不知死至!你家遭殃,也是帮你一次,前日你还道我新年要跟随北上?今日若不虐你一次,有何面目去见来日同伍?”
应诞听到这话,这才好奇问起陶斌与豫州军仇怨,待到明白原委,才转头望向另一监室正背墙呻吟的陶斌,不禁皱眉道:“这傒儿也是可厌,不过总是陶太尉门户劣子。为了几个军卒寻仇,你们将人打到半死,难道就不担心来日维周怨望?”
“应郎此言非礼!同袍同伍,性命相托,既然投身军伍,便要不问出身,俱作手足爱惜!偏视偏望,才是罔顾性命!”
刘讷在旁边擦着嘴角油水行过来,他本来家教严正,此前少于这些纨绔为伍,投军半年以后,也是身近相习,渐有积重难返。
“我等戎从乐趣,你们这些闲居郎哪能体会!行前驸马已有叮嘱,我等或有浅功薄誉,那都是壮烈邀取,不必自薄自厌,敢有羞辱轻蔑,俱以老拳刀刃应之!今日不过小惩而已,来日傒儿再有浪行侮辱,见一次打一次!”
眼见这些人身陷囹圄还能谈笑风生,应诞也是颇有艳羡,叹息道:“你们也不必在我眼前做狂,一群才庸厉胆之辈,我不过是晚发几月而已,待到来年北上,一群劣卒或还要置我麾下,必报今日此仇!”
笑骂一阵,应诞这才讲起因何宴请陶斌,顺便将那缩在角落里的司马勋指给众人看。
司马勋这会儿也总算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心里已经不知道将陶斌咒骂多少回,他虽然对江东时局权柄如何分配尚无概念,但是亲眼见到武陵王以宗王之尊给这些班剑卒放哨,明白到自己真是做了轻重不分的蠢事。单看应诞对这些人的态度,对面拎出来哪一个,似乎都比陶斌来得可靠些。
众人听到应诞的话,俱是嘿然一笑,望向司马勋眼神颇有玩味,但也明白这种事最好不要多说什么。只有谢奕指着应诞笑语道:“你可真有胆量!”
应诞这会儿也是后悔自己今次实在太轻率,那司马勋身份是真是假都不是他能接触把玩。要知道谯王真正的宗王,那也被王氏打压的抬不起头,若非驸马提拔举用,只怕早就发配蛮荒之地。那陶斌居然想要以此邀幸,也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这一次虽然是两镇乱斗,但其实陶斌根本就是白身,过不多久应氏苦主都不再追究,于是郡府也乐得轻松,将涉案人等俱都放出。
陶斌虽然被打个半死,但也只能忍耐下来。荆州此行的主事者陶臻既担心陶斌再惹祸,又怕豫州军还要追究,待到陶斌被放出,连夜将之送出建康,又对豫州军诸多赔礼道歉,才总算混个表面无事。
至于司马勋,则真的是被陶斌连累倒了霉,既没有结好真正的强援,又彻底得罪了几家权门,就连原本在荆州军那里挂的督护衔也都被抹去,难回通苑,就此流落在建康城内,乏人问津。
他现在是走投无路,一筹莫展,尚不知也是因祸得福,反而因为这场动荡,让自己闯入真正有心人眼中。但显然他的荣辱与否,眼下尚不在大人物们的谋划之内,因而暂时也是难以摆脱困境,苦候转机。
如今都内最重要的话题,显然还是江北三镇俱有大胜。而对于时局内人来说,大胜之后必然会有一场格局的调整,用以消化各项战果。
对于荆州方面,问题比较单一,主要就是襄阳收复之后,是否要顺势归入荆州,还是围绕襄阳为中心,另设州治。这个问题台内已有浅识,包括支持陶侃的褚翜在内,都不认为再将襄阳归于陶侃是一件好事。
陶侃如今已达人臣至极,荆州、江州两大重镇俱在掌握,如果再将襄阳这一重镇归于其手,那真的是分陕之势已成,乃至于将要有分裂之忧。要知道陶侃虽然年纪老迈,但还有儿子啊,况且儿子还不少。
为了防患于未然,乃至于为了表示台中不许陶氏世代镇治荆襄的态度,所以襄阳一定要另选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