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偌大一个相国府,只有我住的那个院子烧成了灰,至于我,是连骨头渣也没有找到的。
据看到的人说,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所有相国府的下人们都跑来救火,水一桶桶地浇在火苗上,那火苗却越浇越旺,天亮时,用水怎样扑也扑不灭的大火却忽地灭了。可怜的碧琪哭叫了一夜,见那火灭了,碧琪挣脱了搀着她的人,用一双手掌将犹冒着热气的灰烬里里外外地扒翻了一遍,找到了我的那一身嫁衣。
整个院子都烧成了灰烬,那一身嫁衣却完好无损,这明明就是活见鬼,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多看那嫁衣一眼,碧琪却极其小心地将嫁衣收了起来。
老泪纵横的欧镇瑜感念碧琪,拿定主意要将碧琪收为义女,便吩咐人好生把碧琪照料起来。
陌醨赶到时,碧琪正对着我的嫁衣哀泣。陌醨未曾见过我的嫁衣,我和他以为,我们会在婚礼上见到彼此身着喜服的模样,却不想造化打了个盹儿,从此天人两隔。
带着满身风霜的陌醨,对着那灰烬呆呆站了许久。有好奇的相国府的下人悄悄来围观陌醨,却只见青天白日的,原本好好儿挂在天上的日头渐渐被黑云遮了,平地里就刮起了旋风,直教人睁不开眼睛。
而那道黑衣身影,始终挺拔立着,仿佛已站成了一座山般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们不知怎地,只觉寒意逼人,一个个抱着臂膀哆嗦了又哆嗦,实在是受不住了,便惊惶地散了去。
有人叫来了碧琪,碧琪在陌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陌醨终于转过了身体,看着落泪如雨下的碧琪,碧琪颤抖着,将我的嫁衣递给陌醨,语不成声:“小姐只留下了这个……”
彼时陌醨与碧琪皆不知,我的魂魄已被陌青裳带到了南兮山。
陌醨伸出手,抚过我嫁衣上的每一条花纹,抚过我嫁衣上的每一道针脚。
因要知会我的母亲蒻拂一声,慕容一辰打发了仙童去到襄城,仙童却与蒻拂同时到了相国府。
蒻拂一夜未归,突然见到这样的景象,整个人便傻住了。欧蔓蔓抹着眼泪迎上来,握住了蒻拂的手。
仙童长叹一声,悠悠道:“棪棪姑娘的魂魄此时正在南兮山。”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反应。
蒻拂立时拦在要动身的陌醨身前,指着那被陌醨掐在手中的嫁衣问道:“少君可有发现?”
陌醨垂下眼眸,转瞬抬起眼道:“帝君发现了什么?”
蒻拂伸手拿过嫁衣,将外衣翻开,把里衣抽了出来扔在地上,冷声道:“若我没有看错,这料子是用赤狐女子的头发织就的罢?”
只一瞬,欧蔓蔓敛起了惊慌的神色,陌醨敛起了眸中的翻涌。
陌醨抬眸的那一霎,立在他身边的人们皆不受控地抖了抖身体。
“少君打算如何?”蒻拂道。
“该如何,便如何。”扔下这一句话,陌醨立时驾云而去。
这一日襄城内的百姓多了许多的八卦可谈。先是相国府那位在南兮山长大的大小姐莫名做了浴火凤凰,后是相国府青天白日的便有人飞升。
深宫中的皇后娘娘很得意,暗道幸亏当初没有将相国府的大小姐立为准儿媳。太子殿下很失意,伤情的小酒很是喝了几壶。皇帝陛下很疑惑,想着相国是不是该搬一搬家了。
“蔓蔓。”望着陌醨的身影消失,蒻拂叫住欧蔓蔓:“你可知错?”
“蔓蔓不知。”欧蔓蔓低了头,拿了帕子拭泪。
“你可知道,你的姐姐是因你而死的?”蒻拂哀切道:“是你把那个子灼带了回来,让她有机会害死你的姐姐。”
“母亲,蔓蔓知错了。”
蒻拂一个踉跄,无力地挥挥手,脚步极慢地走回了房中。
为了我,陌醨取了子灼的仙元,取了冰魄珠,却在紧要关头被陌青裳带回了砥谷。陌青裳将陌醨引至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前,停住了脚步。
陌醨是知道这个山洞的,但这个山洞于陌醨而言,却是个禁地。陌蓇曾对陌醨下了禁令,这个山洞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得进入的。年幼时陌醨对这个山洞有无数猜想,或许里面有凶兽,或许里面有法术极强的妖……
后来陌醨明白了,这个洞里藏着的,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