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三小姐胆子也真大,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往明面儿上摆。
因遇看到鳞兕,突然变得非常悲愤,一捶桌子道:“哼!这些可恶的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慢慢走回来坐下,甚至觉得他激动得有些过头,遂想,他以前住在积水潭,那儿离鳞兕的居住地很近,说不定他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于是我问他:“因遇啊,你告诉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这根本就不算内幕!”因遇气鼓鼓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栏杆面前,掀起帘子来看向外面,说,“这里所有的富商大贾、达官显贵、江湖豪杰,全都对此心照不宣!我们积水潭的好多兄弟姐妹……都是这么死的……”说着说着,他眼睛变得红红的,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我倒没有想到我这么一句自认为随意的问话还会牵扯出这么一桩伤心事儿来,须臾境里虽说偶尔也有杀戮,但总的来说还算太平,倒不曾想原来这外面的妖怪们竟然生活得如此艰难。
我刚想开口安慰他一两句,他却抢先一步问我:“公子知道‘万年浩劫’的事儿吗?”
“万年浩劫……”这几个字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没想到这回想起来竟然会是因为因遇。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毛遂自荐,站出去和鳞兕斗到一块儿,它似哭似笑的阴冷啼声和因遇的话一起传进我的耳中:“天公不公,众生本应平等,为什么人族就能贵为万物灵长,任意屠戮其他生灵?所以万年浩劫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审判,摧毁傲慢和狂妄,这个世界才能重生。”
我惊异于因遇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知道他是错的,但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恍惚间,我似乎听到耳边有千人惊泣、万人啼哭,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地分崩离析——世间生灵曾以为坚不可摧的一切,正在慢慢瓦解,没有什么能够抗拒这股力量,不管是人还是妖,不管是龙鲛麒麟还是魑魅魍魉……
我痛苦地揉揉自己的眉心,突然感觉到异常疲惫,这时候因遇突然大叫起来:“公子!你快看!”
我闻言紧走几步过去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向外面,就见此时高台之上鳞兕挥舞着天网似的触手当空举起,被他卷在触手中的人也恐惧而狂躁地扭动着,它黑铁似的身躯却还纹丝不动,两颗铜铃一般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鳞兕的触手越缠越紧,越缠越紧,那人就好像被挤坏的泥娃娃一样,血肉一块儿一块儿往下掉。主楼上的紫衣女子似乎也惊慌起来,我心里暗叫不好,感觉肯定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于是果断地拉起因遇就要走,但却被伺候在小楼外的人拦下来。
此时,广场下面已经有人在吵嚷起来,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来参加个招亲宴竟然会死人,然而喧嚣之声还未停歇,鳞兕就突然仰起头发出一阵儿高亢的吼叫,它发狂了。紧接着就听见场中接连响起一声声惊呼和惨叫,而且一声比一声更为凄惨。
我一边听得是心惊肉跳,一边却苦于不能马上离开。现在至知不在我身边,我和因遇都没有什么战力,要是发生什么冲突,肯定得吃亏的。我想,我到底该不该硬闯出去呢?还是该留下来静待事情的发展?
鳞兕为什么会发狂,风月楼敢把它放出来“助兴”,难道就没有考虑到由此可能造成的后果么?如果这一切根本就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幕后黑手现在躲在哪里看好戏?
我站在原地,一时踌躇不前。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确切地说,他是破开我面前厚重的帘幕闯进来的。这人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神情却仍如我“初见”他时那般温和而娴雅,疏离而淡漠。
“走!”
我惊呼道:“因遇还在那儿!”
但他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直接带着我从碎裂的重帘之中破出去,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把整个广场都尽收眼底。
三级台阶的高台已经碎裂成蛛网,也许是因为广场太大,所以我所见的倒并没有想象当中惨烈,但仍然足够心惊。
地上的血肉在鳞兕的脚下沿着蛛网形状的裂缝缓慢地流淌开来,鳞兕全身黑铁似的鳞甲缝隙里已经不免重添污秽。它原本就生活在污秽之地,也许这样的场景更让它有熟悉的气息。
逃离之间,没有想到这个凶悍的生灵会突然转向我,那两颗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甚至是透出十分的怨毒,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急袭而来的无法轻易避开的锋利鳞甲。
我跟杜誉一起滚落在地上,鳞甲不断地贴着我们的皮肉“嗖嗖”地插进身前的土地中,而我们不断向后滚落着躲避,没有被万甲穿心实在已属大幸,所以当最后被一片鳞甲割伤手臂的时候,我没有生出任何抱怨之情。
很快,广场四周的黑衣人就现身出来,腾空而起,围攻发狂的鳞兕。在这人群之中,我看到有一个人像火焰一般扑进迸溅的血雨里,是一个还是两个?似乎是两个,又似乎只有一个。
吃进手臂的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