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地被银公子拉起往外走,由于目不能视物,行至门槛处差点儿被绊倒。银公子似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药包往我怀里一塞,不待我问什么,就拦腰抱起我,说:“帮人帮到底,你眼睛还看不见,我就再送你一程。”
我们要寻一间客栈住下,一路上就随便说着话。他连名儿都不愿意告诉我,只让我叫他“银公子”,显然并不想与我扯上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厚着脸皮问,但心里始终是别扭着的。
妖怪们把名儿看得很重,不知对方妖名儿,便不能有什么交情,但我确实想跟银公子攀一攀交情。
“哎——你……”
“叫‘银公子’。”
我撇撇嘴,心想,我还真不稀罕这名儿。
“银公子,你怎么会跑到那山里去?”这会儿我们应该是走在大街上,但环境比刚才安静很多。
他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故作的漫不经心:“我没有上山,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一愣,问道:“那你是在哪儿救了我的?”
他说:“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一身儿白衣,稍不留神儿还以为是只白毛狐狸。”
我更惊讶了,问他:“那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什么人?比如……有一个穿红衣服的,眉心有一只很漂亮的黑蝴蝶?”
他说:“没有。”
这就奇怪了……我想,到底昨晚上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那场大火只是我的幻觉?可是我确确实实受伤了啊。如果不是银公子救的我,难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城南镇怎么一夜之间复活了?华月、木欣和达达汗又在哪里?
我心里头千思万绪搅来扰去,其实相当于没有头绪。这时我突然强烈地想念起至知来,如果他在我身边的话,这些问题一定难不倒他。如果他在我身边,多好……
但让人气闷的是,我们一路问过数家客栈,结果竟然个个房满。
“那些伙计肯定都是串通好的,不想接待我们,个个都说房满。”我也就只有发发牢骚,他们当然不可能串通好,也没有理由合起伙来欺负我们。
银公子说:“串通倒不会,不过不想接待我们也许是真的。”他把我放下来,我站在地上,气恼地踢踢踏踏地面,很平、很硬。
“这是大道,你就自己走吧。扶着我的手。”
我老老实实拽着他跟在他身后,因为我眼睛看不见,所以不敢走得太快。人与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不——是人和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是至知拉着我,以我和他的熟识程度,即使眼睛看不见,我也敢跟着他跑,但是现在我跟在银公子身后,却连走都不敢走快。虽然知道脚下大路平坦,但是下脚的时候心里总有疑虑,老是疑心前面有个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我疑惑他刚才说的话,遂问道:“为什么他们不想接待我们?他们是商人,有生意不做,有钱也不赚么?”
银公子突然停下脚步来,我一不留神儿就一头撞上了他的背,像撞上一堵坚硬的墙。鼻子被硌得疼了,我很气恼,抱怨他要停下也不知会我一声儿,欺负我看不见是吗?经此一撞,我双脚更是发虚,轻易不敢再迈步。
“疼吗?”
他竟然伸手来摸我鼻子,我惊惶后退两步,倒不是因为觉得他冒犯了我,而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摸鼻子,感觉有点儿痒,想打喷嚏。我心知一个女子在人前打喷嚏很是不雅,于是生生忍住这股冲动,岂料他又一步欺身上前,这回改摸我的脸。
他的指尖触及我的肌肤,我脸上顿时传出一阵儿火辣辣的疼,让我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这时候儿我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商人自然要做生意,但也要看做谁的生意。若是客人长得太吓人,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那么这样的生意不做也罢。”
我沉默下来,心想八成是那山火烧的,我能想象到自己如今这副皮囊的狰狞。那老大夫也忒不厚道了,我脸烧成这般模样,他也不开点儿药治治!但转念一想,但凡医者还有一点儿仁心的,都不会见伤不治,老大夫不提,可能是因为他治不好。那山火不是普通的山火,自然也就不能用普通的法子来治,寻常药草怕是没用。
我问银公子:“真的很难看吗?”
“啊……嗯……很吓人。”他说。
我想,要是再顶着这么一张脸,怕是没有客栈敢让我们住。于是我问他:“有没有面具?面纱?斗笠也行,总要遮一遮。虽然说脸烧成这样不是我的过错,但顶着这么一张脸出来吓人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想尽量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可一想到只有好看的人装可怜才“楚楚动人”,我现在这副糟糕样子,怕是会更吓人,遂别过头去,不让他看到我。
就在这一偏头的长空清风里,我听到他说:“好。”然后他就重新拦腰把我捞进怀里,说,“我在这儿有个旧友,原本不想去打扰他的,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麻烦他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