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梦不期而至。想来我在须臾境时,每天吃吃睡睡,一个梦都没有做过,到这人界来之后却时常被梦造访,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梦里的我竟然独自在一片树林里跑。这片林子里高大的乔木错落丛生,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约摸半尺深的残叶断枝,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只是在不慎跌倒时,闻到腐叶和腐烂的虫鸟尸体的湿气,心里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片林子并不大,我很快就跑出林子。眼前忽的开阔起来,就见前方空地上站着几个人。直觉眼前出现的这几个并不是什么好人,我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就移动不了半分!
我竟然无力控制自己的言行,这个发现使我悲伤。梦里的我好像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看到和听到,演一出早就演过的戏。
“师姐,我说过,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现在还信不信?”
“当初我以为你是一只狗,把你捡回来养大,却没想到狗长大以后——会露出狼的獠牙!”
“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师姐……”
“呵——为我好?!”
又是一声清亮哨响,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梦里的比现实的更震颤人心。只见中天之上一只巨鹰展翼而来,看到它,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骤然从梦中惊醒。
胸口还很疼,被侠女的剑破开的衣服却已经变得完好如初。这衣服是我皮毛所化,寻常的针线根本没用,唯有用妖力牵引天地灵气为丝线,才能修补完好。
耳中听得一阵喧嚣,转头一看,窗外的景色也很熟悉,是景宁城外万丈青原,看来这仍然是在行馆。既然是在熟悉的地方,我便安心许多。静下心来想,侠女为何如此狠心呢?我好心救她,她却要杀我。果然就如妖怪们所说,女人是这世间最难以捉摸的生灵吗?
不多时,至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铜盆,看见我已经醒来,只淡淡地说:“还疼吗?”
我发觉这小子自从离开须臾地界儿之后就不太正常,正经得不像话,好像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没事儿调戏调戏女妖、和我狼狈为奸偷果子的妖怪根本就不是他。
“还是疼。”我说。
“那还不好好儿躺着?”
“至知,我不是故意的。”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觉得他应该摸不着头脑,没想到至知竟然理解似的点点头:“嗯。”
我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于是问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嗯。”
我不是有意要窥探侠女的往事的,是她自己跑到我梦里来的——“疯女人,本来就不可理喻,不怪你。”
我眨着眼睛看向他,原来你以为我是在说这个吗?老树妖说你是“至知”的妖,是天下最有知识的妖怪,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至少,你窥不见我的心。
“起来,把药换一换。”
我是妖怪,肉体上的伤原本可以自愈,但至知说这里人多眼杂,不让我使用妖力。这一点儿小伤一养就是三天,侠女早已离开,倒是那个马主人,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非说我受伤有他一份过失在里头,非要留下来,非要和我们同行。
至知要找的那个人,也就是他娘青藤的旧友,据他自己说就在楼艮国的王都雁城,马主人也正好要去雁城。
至知找人,找得如此顺利,而我要找的人呢,却还不知道在哪里。要不要也去问问街上的乞丐呢?
此时的我还想不到,雁城等着我的,将是一段让我此生难忘的记忆,是我日后想起来,就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哭的一段日子。
我们要先到景宁城中的赁兽场,租一头日行千里的有翼兽。此去雁城路远,脚程得有个三五月,乘坐一头有翼兽却只要三天,沿途还有落脚点可以投宿充饥。
说来这有翼兽也是九百九十九种生灵的一种,原本生活在高山之巅,几百年前被除妖人驯化,现在已然成为人族的骑乘,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天公首先造人,人族便常常自诩为万物灵长,但有翼兽和人族同为生灵,缘何一个竟沦为另一个的坐骑?
载我们的是有翼兽里的“赤晏”,长相虽然凶狠,性子却很温顺,一双翅膀舞起来风卷云涌。
驯兽师是个女人,至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很快就跟她搅和在一块儿,一人一妖在兽头比肩而坐,好不惬意。
我和合欢小弟——也就是马主人同坐在兽堡里。赤晏飞得很快,但脊背上的兽堡里却十分安稳。兽堡不大,仅能容下三五人,只要拉下四周的重帘,任它穿云行风,也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只如坐在平地上一样。
“至知大哥倒是风流。”合欢似乎不无艳羡地说。
我拉下四周的帘子,兽堡内壁镶嵌的月光石的光线瞬间充盈四周,柔和而不晦暗。
“我以为——是好色。”我不以为然。
合欢小弟却笑笑,说:“你到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