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至知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潇洒妖怪,他说陪我去,此前一定还有一大段日子,他要跟他那些相好的女妖们隆重地告别,一个一天,再一起去看看日出、守守日落,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我二妖启程时已是一个半月以后。
老树妖终于肯开口说话,把很多年来它想做却总是忘记做的事儿都做完——这么多年来,我终于能够得到自己的名儿,身边站的却不是爹娘,只有一个至知。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局促地站在那儿,手心里涌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挨过来抓住我的手,轻轻地包裹住。我抬眼看向旁边的至知,他一脸的严肃正经,直直盯着老树妖,倒好像要问名儿的是他,又好像即将宣布的是一个判决。
男儿身的我此时此刻暗暗决定,我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你看那漫山碧树如何枯黄成蝶,你看那须臾溪水怎样沃雪含冰,你听那百灵妖的歌声瞬至悲凉,你嗅那金桂香倏忽俘获凡心。吾名须臾,生于须臾境,长在须臾山,成于须臾峰,受恩于须臾树妖。
“从今以后,我就叫‘须臾’了。”
吾名须臾,我真想亲吻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风,每一捞云。吾名须臾,来自须臾之巅!
自须臾山出须臾境,到最近的人界国度——楼烦,约摸四五月的脚程。我和至知都不是有翅膀的妖怪,只能老老实实一个脚一个坑,经由楼烦去往我向往的人界。
从路边遇到的水妖那里,我讨到一张羊皮纸,这东西是写字用的,妖界也有,但跟这方方正正的一张不同,妖怪们用的是叶子书。有一种藤生的雪白大叶,稍小的有我一只手掌大小,稍大的有我脸盆儿大小,用手指蘸水就能在上面写字,水痕三月不消,但三个月过后叶子枯死成灰,字自然也就跟着没了。
我兴冲冲地把这张羊皮纸拿去给至知看,他蹲正在溪畔掬水洗脸。“至知!至知!你快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的手还湿漉漉的,却伸手就要来拿。我宝贝我这纸,舍不得给他碰,只举在他眼前让他看。
“这字好生奇怪,我一个都不认得。”
至知无语望苍天:“这根本不是字,这叫山河图,也就是地图。”
他虚指给我看,“你看这儿,这儿画的是一座山,这是一条河,看这座山的走势……”他沉吟起来,眼睛一眨,“倒有点儿像须臾山。”
“那这条河呢?是须臾溪吗?”
至知一拍手:“你别说还真是!这图你哪儿来的?”
“水妖那儿讨来的。”
我如实回答,他立刻警觉起来:“你拿什么换的?”
我心里嘟囔,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拿东西换的呢?我没答话,他遂转身急吼吼地去翻他随身的兽皮袋,越翻脸色越难看。我心知好像闯了什么祸,于是赶在他再一次开口质问之前,我赶紧坦白:“拿你那小盒子换的!”
“盖子上有三块青色斑点的那个盒子?”
我有点儿心虚,那盒子上好像是有那么几块青斑……
“你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你就敢拿?!”
我哪儿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原本想打开来看看的,可死活撬不动一分一毫。
至知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我,嘴里只不断“你、你、你……”,已然是对我没有言语了。
我心一横,说:“一个盒子而已,帮你要回来就是!”
我转身要走,他却一把扯住我。像这样同我拉拉扯扯的,他已经不那么忌讳。
“还是我去吧。跟着我。”
于是我们开始往回走,到溪边去寻那水妖。
“我看得那么紧,你是什么时候儿偷的?”
“自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拿的。”
他瞪我一眼,真的是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找到水妖的时候,她还蹲在原地搬起一块石头准备朝那盒子砸下去。至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救下那个盒子。我也跟着冲上去,闭着眼睛大喊:“要砸就砸我!别动那个盒子!”
接着我就听见石头入水的“咚”的一声响,溅起的水花浸湿我半张皮——呃不,是半身儿衣服。
水妖认出我来,怒目向我:“你不是说里面有好东西吗?怎么打不开!”
至知闻言“唰”的一声转头看向我,我讪讪地低下头,边拿眼睛偷偷瞧他脸色边讨好地对水妖说:“这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我把羊皮纸还给你,喏——你也把这个还给我吧?”
此时盒子在至知手里,羊皮纸在至知的另一只手里。这水妖好像是以为我们要讹她,生起气来,做出要扑上来的样子。
“啊——”我豁出去不要命地拳打脚踢,觉得这水妖肯定已经被我打得七窍流血,跪地求饶,结果睁眼一看,至知铁青着一张脸挡在我面前,我刚才的拳脚一下一下都实打实地往他身上招呼去了……
“咳咳咳——”他握起拳头捂着嘴咳嗽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