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亲亲相隐是一种法律上的思想主张,自春秋时被孔老夫子提出,即被历朝历代统治者奉为圭臬,在唐朝发展到巅峰,唐之后大体上是一致的。
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亲属犯罪,其他亲属应该为其隐瞒,这样是无罪的,反之却是有罪的。
当然,统治者不是傻瓜,具体规定了两类情况不能适用亲亲相隐的法律原则,第一是谋反谋逆等罪行,第二是亲亲相害。
前者理所当然,后者顺应人伦。
老百姓们其实也不傻,管你什么谋不谋反不适合亲亲相隐,他们想得很简单,亲人就是亲人,只要对家里人好就行,如果真有哪个缺心眼的人因为亲属谋反而去官府举告,肯定会被百姓们戳烂脊梁骨,一辈子只能活在唾沫星子里。
人,首先是自私的生物,再谈国家也未迟。
一般人做下这种事,脸皮厚点的大抵还能隐姓埋名苟活下去。而对于徐辉祖来说,更为致命。如果走出这一步,杨氏不仅仅苦恼于平民百姓的流言蜚语,她的夫君是当朝国公,位极人臣,将来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攻击夫君的利器。
皇帝从来都是健忘的,徐辉祖今日的忠诚,不可能换来永恒的信任。说不定哪一天皇帝在旁人无意的提醒下,突然觉得,这个人原来是以亲弟来换取我的信任啊!
说完外人,家族内部也不可忽视。
杨氏很清楚,不管夫君在这件事上的出发点是什么,也不管什么经过、结果,家族其他人一定不会认同夫君,徐家就此分崩离析都很有可能。
“夫君,万一陛下赶尽杀绝呢!”
“不会的,谁都不会!”
“夫君……您这是何苦啊?”
杨氏见徐辉祖抬步欲走,赶紧冲过去死死抱住他,苦苦哀求。
徐辉祖见夫人痛哭出声,却笑了:“夫人勿哭,愚夫心意已决……四郎是吾弟,父亲大人已经去了,而我徐辉祖是徐家的长子啊!”
“夫君……我……”杨氏无言以对。
徐辉祖为妻子拂去泪水,轻声道:“夫人,愚夫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吗?将门之中无眼泪,你去取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来吧,我要出门去了。”
说完,徐辉祖转身,却是往东厢房而去。杨氏见事情已无法挽回,遂擦干了眼泪,向府中宝库走去。
徐府东厢房,是徐增寿的住处。
是夜,徐府宾客盈门,人人大醉之时,独有一骑一囚车自正门出。
……
风起了。
朱允文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仰望黑沉沉的星空,他在心烦,到底该如何解决当务之急。
其实朱允文和朝臣说,命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交流调兵之事是权宜之计,这是真的。
一朝成天子。
朱允文本来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凭着天大的机缘,或者踩了一大坨狗屎,就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皇帝。他倒是想两全其美,但不现实啊!
大臣们说祖训不可改,朱允文不知道洪武皇帝所思所想,倒也知道军权过于集中是绝对不行的,会严重威胁自己的屁股。
但问题是,朱允文真的不放心那帮子纸上谈兵的文官们,赵括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不希望自己手下有第二个赵括。不就是让你们和专业人士多多交流一下,至于吗?
“至于啊!”
朱允文突然说了一句,心中却在叹息。
“陛下,不如早点就寝吧,天快亮了。”马忠见皇帝有点意兴阑珊,于是趁机劝道。
朱允文自己知道自己事,皇帝不是一天炼成的,既然毫无头绪,那就暂且搁置吧。
“恩。”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正想回殿。
突然有内侍来报,言中山王、魏国公徐辉祖午夜求见,而且还带着一具囚车,车内有人。
朱允文大感奇怪,徐辉祖搞什么名堂?封了王升了官,不呆在家里庆祝,反而跑宫里来了。
“囚车内是何人?”朱允文询问道。
“回陛下,奴才不知,天色已晚,那人又披头散发,奴才问魏国公,他也不肯说,只言求见陛下。”内侍回答道。
“陛下,魏国公此举恐怕不妥……”马忠插了一句。
“难道魏公公会带刺客来吗?你去带他们来。”朱允文挥挥手道。
马忠只好听命行事。
不多时,人就来了。
徐辉祖抓着一个穿囚服、戴枷锁的人,刚进了殿里,就跪下说道:“陛下,臣执吾弟徐增寿,自首于御前!”
“恩?徐增寿?何罪?”朱允文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徐辉祖闻言,又见徐增寿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心里就急了,忙不迭上去想按下他的脑袋,不料徐增寿反应激烈,挣扎不停。
徐辉祖瞎折腾了一会,徒劳无功,只好自己稽首于地:“臣弟胆大妄为……私通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