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那也见天下馆子、逛戏园子。1948年,我娶你妈的时候,给她做的头面首饰,即使比不上你洪大妈这样的大宅门太太,可比个处长太太、司长太太也毫不逊色。那时候,咱家还有自己的包车和厨子、老妈儿呢。可我现在才挣几个?一月才三十六,能拿棒子面儿凑合养活你们就……”
正说到这儿,突然间,床上的苏锦又嚎了起来。
“别!别!我不会修脚。经理,师傅,你们别逼我……我就会做衣裳……拿剪子……小武答应了,答应给我换工作……我不干了……我要当裁缝……”
他拼命吼着,呼着,求着,带着恐惧,令人心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又沉沉睡去。
这次“苏裁缝”父女都沉默了。
半晌,苏绣才说,“爸,我哥真可怜。咱不能光指望别人啊。您干脆送点礼,也跟领导说说,把他弄您那儿去得了。团里不是排新戏,需要添置新盔头吗?最近瞧把您给累的!难道不需要加人手?我哥要去了不正好吗……”
哪知“苏裁缝”却一嘬牙花子,大吐苦水。
“闺女,你是不知道啊,真不是你爸爸舍不得这张脸。其实我已经跟王团长提过了,可他是副团长,没人事权,只能帮我跟上头说说,其他就爱莫能助啦。我那儿调来了三个人,那可都是走的团长和书记的关系……”
苏绣睁大了眼睛。
“啊?新来了三个呢!那您还这么忙?我就不信,那几个人手艺能比我哥好,他可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
还别提这个,一提这个“苏裁缝”也有气。
“手艺?手艺算个屁!人家来了根本不干活,成天就喝茶看报。活儿还是你爸爸我干。没地儿讲理去,哪儿都一样!这世道,能干事儿的不行,就是吃苦受累的命!要想过得好,必须得当官儿,要么就得有当官儿的亲戚……”
“呸,就是欺负您老实!我要是您就干脆撂挑子。让他们都光着上台吧,爱谁谁……”
苏绣一掀门帘子,气哼哼拿着扫帚和墩布走了。
独自留在屋里的“苏裁缝”望着床上的儿子,不由又是一声哀叹。
他现在,是真心盼着洪衍武说话能靠点谱。他也不求别的,哪怕是给苏锦换到个只管缝补的小铺子去呢。
他怕就怕洪衍武嘴上没毛,说话只图高兴。要是儿子一旦希望破灭,恐怕会更加地难过……
当然了,不得不说,“苏裁缝”肯定是多虑了。
因为他哪儿知道呀,洪衍武是二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理。
何况这小子又是真心实意想帮忙。绝对不会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病。
所以打喝完这次酒以后。洪衍武也紧锣密鼓开始忙和上了。
他也没找别人。还是去找的白纸坊街道李主任。别忘了,春节早就送礼打好伏笔了,这就是用人的时候了。
还照旧是两条好烟开道,一条“中华”,一条“友谊”。真是托魏主任的福,这次就连李主任都沾光了。
可说实话,烟虽好,上档次,洪衍武如今的待遇也是让座看茶了。但他这次所托的事儿也够让人为难的。
李主任一听根本就没敢应,头一次往外推。
“小武啊。你把东西还是拿回去吧。咱也不是外人了,跟你说实话,冲边大妈的面子,我能尽力的其实已经尽力了。他们俩是和你条件不一样,政治上没有污点,按理说应该可以找好一点的工作,当个正式工什么的。可现在情况也不一样了,要工作的人太多了。大部分都没法安置,我能怎么办?就是我亲儿子,也就这样了。要不然,就只能等。可咱们都明白,越等越完啊。现在的学生都不下乡了,每年毕业生都还剩好些呢……”
洪衍武赶紧笑着摆手。
“我的大主任呀。您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非逼着让您给解决。我是求您给介绍一下能解决这事儿的人。再退一步,管这事儿人的同事、亲戚、朋友都行,像您天天跟外面的单位打交道,哪儿都能过上话儿,这事儿不难吧?只要能找着点儿关系,您就甭管了。剩下的我来……”
这么一说,李主任到来神儿了。眯缝着眼睛好好打量了洪衍武一番。最终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是真够能琢磨的啊!可我就奇怪了。别人家的事儿,你怎么这么上心呢?这事儿的难度可比你自己的事儿还大。就是真办成了,代价肯定不小啊。你为自己都没下这么大工夫,现在图什么呢?”
洪衍武嘿嘿一乐,递过一支烟去。
“图什么?图情分,图感情。人都是相互的,作为邻居,‘那几年’里,人家没少帮我们家,我这算报恩。真的,李主任,不瞒您说,人家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家。就这么简单。我自知自己前途无望,图个舒坦就得。可人家是有希望的,能帮不帮我昧良心。反正尽力而为吧。试巴一把,成不成的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要不以后肯定后悔……”
李主任接过烟点上,不由真有点受感动了。头一次也“局气”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