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将近十点,洪衍武和陈力泉把边建功和苏锦送到院门口就走了,根本没进院儿。
所以边建功和苏锦都是靠他们自己,跌跌撞撞,歪进家门的。
先说边家这边儿。
由于每天晚上都是边大爷关院门,眼下边大爷可正为边建功迟迟不归生气呢,特意等在他的屋里。
这一见他醉醺醺进屋,都快喝趴下了。当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臭小子,下一次馆子,怎么喝成这样?你真是到外头散德行去了!”
边建功满不在乎打了一个酒嗝。“就……就喝了……一点儿。”
“还一点儿?你的量我不知道?舌头都捋不直了,要没一斤半,你是我爸爸……”
“爸,您不知道……小武请客……要了……八个肉菜呢……还说要帮我换工作……不喝……行吗?再说……没准换了工作……我就不能……不能再喝酒了呢……你看……看人家给我的烟……友……友谊……五毛四呢……真是……盛情难……难却……”
说着,边建功实在熬不住,把烟放在一边,就沉重地倒在了自己的小床上,衣服也没脱,直接呼呼入睡了。
瞬间,就让满屋子充满臭哄哄的酒味。
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给边大爷气得哟!老爷子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才披上外衣,拿着手电筒,去关院儿门了。
没想到出门碰见了去厨房腾暖壶回来老伴儿,边大爷又忍不住抱怨了一通儿。
“都说上山下乡队锻炼人!好,他回来,人成烂泥了!咱俩这辈子都没下过饭馆,老百姓,谁花那冤枉钱!可他呢?去外面胡糟改还挺美,都快上瘾了!回头你告诉这小子,他要羡慕人家,爱过这种日子,趁早给人家当儿子去……”
说完,老头儿气哼哼走了。
边大妈听见这话,也是恨铁不成钢。又想起儿子喜欢垫衣服睡觉的毛病,几步进了屋。
再一看见灯也没关,这次儿子居然连衣服不脱就睡了,那真是一脑门子的火儿。
可恰恰在她正想用扫帚疙瘩收拾儿子几下的时候,边建功却说上了醉话。
“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爸哟……我吃得多,挣的少……回来拖累家里了……妈!妈!等我有了钱……也请您和爸下馆子……臭孙子!你们甭狗眼看人低……就会让老子熬粥……早晚给你们丫的……都扔锅里熬了……”
夜深人静,傻大黑粗的边建功哽咽声儿格外触动人心。
不知怎么了,边大妈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随着嘴角一阵发咸,她的火气不但全没了。取而代之,是打心里直犯酸。
是啊,儿子心里才最苦啊!可这么苦,他还惦记着爸妈!
什么是好儿子?这就是好儿子!
再想想家里仨孩子,大闺女和二儿子都留城了。就属老三吃苦最多……
边大妈赶紧捂着嘴出了屋,再回来就彻底改章程了。
老太太手里端进来一盆热水和毛巾。在昏黄的灯光心下,默默地给儿子抹脸,擦手,脱鞋,脱衣服……
类似的情景,差不多同时,也在“苏裁缝”家上演。
“爸呀……绣儿呀……我可算回家了……我还以为永远回不来了呢……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当上山下乡了……谁再逼我离开京城……我就跟他拼了……”
刚吐过一场的苏锦,嘴里叨唠着醉话,重新歪倒在了床上。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安静了下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真是谢天谢地!总算结束闹腾了!
老苏叹了口气,就劝正把扫帚和墩布拿进屋的闺女回屋。
“绣儿,你快回去睡觉去。这儿太埋汰,我收拾就行了……”
可苏绣却径自上了手。
“您甭管了。这是我自己哥哥,我嫌什么?倒是可惜了,今儿他吃的这顿饭,敢情全孝敬土地爷了……”
老苏听她这么说,不由一声嗔。
“你这臭丫头,就拿你哥打镲吧!”
苏绣弯下腰,一边收拾着一边反驳。
“我可没有。您没听我哥说了,小武哥请他们,吃了八个菜,十块钱。那吃什么呢?纯属吃票子呢!一斤猪肉才七毛八。老天爷,合着他们吃了十来斤肉。这可是咱们家好几天的伙食费呢。”
“苏裁缝”也不由感叹。
“要说小武这孩子倒真不小气,可像这么花钱不行啊,有点穷人乍富的样子。确实是太浪费了!真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以后怎么办,找机会我得说说他……”
苏绣出屋再进来,又开始墩地,嘴里却叨叨。
“爸,您看您!就是抠门!看别人花钱都这么心疼!我看这辈子,指望您带我下馆子是没戏了……”
“苏裁缝”大感失面子,不由争辩。
“瞧你这话说的。太瞧不起你爸爸了。我还告诉你,你爸爸也阔气过。你当咱家的招牌是闹着玩儿呢?搁以前我缝一件旗袍挣六十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