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洪衍武为什么能把这首歌改得这么生动形象呢,这恐怕也和常显璋的功劳分不开。因为即便在“吃”上,他也让这俩孩子跟着长了不少的见识。
常显璋的父亲不知是因为去苏联出过公差的原因,还是本身就喜好西餐,反正在常显璋小的时候,全家人没少去莫斯科餐厅和新桥饭店。这样时间一长,常家人也就形成了一种饮食习惯,定期就得搓上那么一顿洋饭,以解“慕苏”之情节。
虽然目前常显璋的父母都被“下放”了,他在厂办幼儿园上班的妹妹也因为工作单位718厂远在大山子,住进了集体宿舍,可是他自己却仍然维持着这种习惯。
当然,以常显璋现在的身份,自是不能明着再下馆子的。因为那里已经成了彻底的红色阵营,倘若被人发觉一个“老右子女”也敢跑到那种地方吃饭,由此产生的一切结果,都将是他所承担不了的。
不过,为了一饱口腹之欲,也还有别的法子可想。因为就在这一年,于一九六六年被迫歇业关门的老店“华记”(“华记”原位于北面麻线胡同口,在六十年代,“华记”又与位于崇文门内大街路东,由旧京“法国面包房”改名的“解放”食品店合并。之后便成为建国以后,唯一沿袭旧京历史,仅存的专营欧洲风味食品的食品店)已经更名为“春明食品店”,又重新开始了营业。
虽然店铺刚开张,目前的品种并不算多,但一斤粮票一个的法式长面包、半斤粮票一个的牛角面包,葡萄干面包圈儿和小黄油面包还都有供应。蒜肠、午餐肠、小泥肠、大肉肠也总是能卖到中午,偶尔也有鸡肠、圆火腿、烤肉、肝泥、培根什么的。最主要的,是这里还代卖莫斯科餐厅的面包、蛋糕和酸黄瓜。
于是这样一来,问题也就解决了。每到月初和月中,常显璋总会带着个布兜子跑一趟“春明”。而等到他回来时,除了会带回一些肉肠和酸黄瓜,往往还有一种叫做“大列巴”的面包。那么自然,洪衍武和陈力泉这俩馋小子,也就跟着沾光了。
常显璋对于每隔十五天的这一顿西餐相当重视。cad1();吃饭之前他总是先要铺好桌布,然后摆好刀叉,再把银烛台上的蜡烛点燃,最后再用家里的茶炊烧一壶红茶。
而只有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完美无瑕后,他才开始把“列巴”夹在胳肢窝底下拿小刀一片一片地片,再递到俩孩子的手里。
其实,这完全是模仿他们家里过去吃西餐的流程。其中的区别只是,当年切列巴的角色是由他的父亲来扮演的,而等着分面包的,除了他和母亲,还有比他小两岁的妹妹。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每到这个时刻,他的心里总是没来由地感受到了淡淡的忧伤,但同时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旧日幸福的回味,让他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烛台是银的,刀叉是银的,就连那个茶碟也是银的,虽然这些器具已经氧化地发了黄。可摆在桌上被烛光照耀着,仍然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光彩。
而对这一套充满了“布尔乔亚”气味的流程,洪衍武和陈力泉自然是大感新鲜。俩孩子还从未这么正式地吃过饭,就更别提是吃西餐了,所以他们第一回体验时,简直受宠若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眼珠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俄国茶炉,看着它自己如何“咕嘟咕嘟”烧水,看着常显璋打开下面的小龙头,是如何让那艳红色茶水“哗哗”地流淌出来。
虽然茶水加了糖也有股土腥味儿,
描金边的茶杯上还沾满了黄色的茶锈。但一种不可思议的异域风情,仍然让他们觉得这番招待的级别实在是不低。
另外,那些肉肠和酸黄瓜味道也是相当正宗,和“运动”之前几乎没有差别。两个孩子刚尝第一口就连声称赞,直吃得满嘴流油,手舞足蹈。
只是唯独对最著名的俄罗斯“大列巴”,他们却都不太“感冒”,甚至可以说很是有些失望。cad2();
初次品尝,洪衍武只吃了一口就扔下了,嘴里不住地叨唠,抱怨这玩意又黑又硬,又酸又咸,
而陈力泉啃了几口也再不张嘴,因为那块面包在他嘴里嚼不了两个来回,上牙膛就被硌破了。
总之,俩孩子都觉得“大列巴”跟他们的想象里绝对是两样东西,不可同日而语。这仿佛就跟书上描写的那些“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一样,多半都是一些人在吹牛不上税地以讹传讹。只要一见真东西,往往就会发现是言过于实,见面不如闻名。
为了这个,这俩小东西甚至还妄自菲薄地讨论起该如何改进来,以帮助苏联人民尽快过上“吃人饭”的幸福生活。
陈力泉就提出了一个相当具体的主张。
“我觉着苏联人民应该尽快向胡同口的烧饼店取取经,给“大列巴”裹进花椒盐再蘸上芝麻,他们一定更爱吃。”
常显璋无奈地说,“人家苏联人民一直就吃这个,不吃我们的烧饼。”
洪衍武却还在帮腔做补充,“这好办。我看哪天应该派烧饼店的老刘头出趟国,去苏联烙烧饼,让老毛子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