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文突然冒出这句话，且以吊死强调，目的是给眼前这个人直接的心理刺激。他想，段龙生如果和这件事情有关联，那么前面在被打断话之后，心里头会有一个放松警戒的间歇，不经意的时候问题被再次提起，情绪自然容易产生波动。为此，陈家文始终直面段龙生讲话，只要有些微的心理变化就难逃他的锐眼。然而，陈家文还是失策了，段龙生表情依旧，连细微的波澜都不曾泛起。

烟雾依旧在面前腾起。

“我刚才就是想说的这个女人。”段龙生说这话的时候，面前的烟雾还在散去。

段龙生一副恬淡的表情，似乎相思树林中的案子不曾发生过，似乎那天他不曾去过那处树林子，似乎树上的那个女子不是他发现的，不是他放下的，不是他报的案子。有多少个似乎在陈家文的头脑中闪现集聚。

“你一直是一个人么？没有考虑讨个后？”陈家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段龙生抬眼看了看陈家文和周一楠，把烟抽得吱吱作响，似乎要将所有的不快随着烟草燃烧殆尽。在猛吸了几口之后，段龙生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将身子往前探去一些，从地上抓了一块木材丢进了灶膛，用一把鸡毛扇子扇了几下，一阵烟雾自灶膛扑了出来，在屋里弥漫开去。段龙生自己先被呛了，咳嗽了起来。他忙用手捂着嘴巴鼻子，这才止住了咳嗽。

灶膛的火旺了。他起身揭开锅盖，拿了个锅铲搅动搅动锅里的稀粥，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陈家文在其侧面注视着他的表情。

段龙生的面部让锅中蒸腾开来的汽雾弥漫着，在煤油灯的映射下只能辨识出其少许的轮廓，难见其完整的面容。段龙生此时完全就是个谜，让陈家文不禁寒噤。

“龙生，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陈老板说说，或许他能够帮你一些。”周一楠说：“这陈老板可是远近有名的慈善家，我知道你很困难。自己一人，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再讨个后，男人嘛！我理解……”

段龙生的家确实简陋，一张红漆木床突兀在屋子一角，泛黄的帐子极不协调地耷拉着，床的左侧挂着一张水草编织的帘子，里头摆放着马桶。一只油黑的衣柜挨着窗子，玻璃镜子映衬出屋子的面貌。衣柜的门闭着，看不清里头的东西。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正是陈家文和周一楠俩人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侧对面就是灶台。

段龙生把锅盖盖上，将锅铲搁回锅盖上，坐回原来的凳子，又再卷了一支烟——

“来一支？”段龙生把手稍稍伸出去一些，问道。

陈家文和周一楠均表示无需客气。

“周主任应该给您介绍了我，就我一个人，老婆子走得早……”段龙生的话明显伤感，愁绪随之浮上了脸面。

陈家文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在缭绕烟雾背后的这一张神秘脸庞。

从段龙生的叙述中，陈家文对这位来自梅县的农民有了一个粗略的轮廓。

段龙生声称：早在九年前他带着妻子和孩子逃荒到这座岛上，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这样的年代，海边的人是较为富足的。未曾想，刚刚安顿下来不到一年光景，这里同样闹起了饥荒，妻子和孩子相继病逝，留下他孤苦零丁一个人，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八个年头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