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过来了。光是这“老爷”“大老爷”便是叫了几十年了,只若是不改,被人弹劾又是一项罪证,少不得要改的。
贾赦听到贾政来了,也不知何事,只命人请进来。见只有贾政父子两个,贾赦也不客套,笑问:“二弟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是要跟做大哥的喝酒不成?”
贾政听了讪笑一回,又命宝玉行礼,方对贾赦说:自己已经从荣禧堂搬出来,竟是来请大哥回府的,这样一家子骨肉两个大门各自开着,没得叫人生份得很。
贾赦虽然只有字画鉴赏上有一把本事,其他皆是平平,但是也知道若有好事,二房绝不会轮到自己,遂笑道:“这事,二弟却是叫我为难得很,你大哥我收拾这东院几十年,草木竹石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寻来这些,你看这些花草在东院里头长得多好?你此刻叫我弃了东院,我可是不舍呢。若是要来喝酒,你我兄弟二人喝个尽兴,若是叫我搬家,却是不行。我说二弟,你不是见了我这院子好,想跟我做个交换吧。”
宝玉听了笑道:“大伯父这院子真真雅致得很,每每见了都叫人好生羡慕,若是大伯父愿意搬家,我便求了老祖宗将院子给我住倒好,只是大伯父不舍得。也对,这院子收拾成这样,得花多少的心思,那株那样大的绿云长得好生茂盛,若是移植到别处,只怕又是一大损,多少年养不过来的。还有那株手臂粗的白茶,只怕山中长了百年,便是移植也是难以成活的。难为大伯父将他照料得这样好,光这一院子的奇花异卉,大伯父怎么舍得搬?”
贾政听了好生生气,正要呵斥,却听贾赦忙接过话头说:“宝玉倒是有眼力的,我花许多心思折腾出这个院子,却没有人来共赏,今日宝玉一席话,不知胜过多少人去。二弟,今日不如将宝玉留在这里陪我说半日话,赏半日花,吃过中饭回去,不知你舍得不舍得?”
贾政原是来请贾赦搬回正院,省得被人弹劾府中违制的,叫宝玉来,也是显得自己父子齐来,有诚意的意思。谁知宝玉半点不通人情世故,竟和贾赦论起花草来。他自己又是个品格端方的人,俗话说长兄如父,大哥不过留宝玉吃一顿饭,他竟不知如何拒绝。只得口中言道,既如此,宝玉还不谢过伯父厚爱?我先告辞。又告诫宝玉一番不许造次,不许贪玩,只赏玩半日须得回家做功课云云,自乘车回家。
宝玉忙点头应是,心思却早飞到一院子的奇花异卉上。
武夫人听了有人回报说贾政来了,忙使人打听贾政来做什么?听了贾政是来请贾赦回上房的,武夫人心中打鼓,她原知贾赦对贾政窃居正室早有不满,生怕贾赦应了贾政之请,着了道,却听贾赦非但没有答应搬回正院,还将宝玉留下赏花,气得贾政脸色好生难看,心中暗笑。
贾母听了贾赦不欲搬回来,脸色一沉,对王夫人说:“他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左右你们夫妻住在东边的三间耳房里,并不算十分违制,又所惧何来?况且你们如今也搬到厢房里头了。你们便住了西厢,将东厢收拾出来空着,他们不愿意回来,便需怪不着咱们了。还有你库房的账本、钥匙暂且交给了我,只怕大太太是不愿意接的了,她不接,你拿着,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王夫人听了一惊,到底掩住内心惶恐,应声说是,下午打点了账本钥匙送给贾母。
晚间,宝玉从东院回来,得知自己已经被搬出碧纱橱,到西厢和父母住一处。宝玉素怕贾政,想着和父亲住一处,老大不愿意。急忙跑入贾母房中求情,贾母见着宝玉通身的穿着打扮,对袭人叹道:“你们辛苦些,这些时日赶着用官用的绸缎料子替宝玉裁了衣裳,都换过来。”袭人听了低声应是。
宝玉听了不解,问道:“好好的又裁衣裳做什么?没得累坏了她们。再说,官用的料子粗糙得很,我只怕穿着并不习惯。”
贾母听了,眼中微微有泪,没想着她尚且活着,宝玉已经落得这样,将宝玉揽入怀中道:“我的儿,这几日你就忍着些吧,等风声过了,我那些上用的衣料缎子全给你裁新衣裳。”
虽然候爵之家穿上用料子的不少,但那皆是圣人体恤臣子,宫中赏的,穿了原是体面。宝玉不过五品官员之子,贾政从没得过上用的赏赐,贾家漫说主子,便是体面的丫鬟副小姐们,穿上用衣料的也不少,却是甄应嘉落罪前,直接从江宁织造弄来的料子,名不正言不顺,俱算违制。宝玉如今自然只能穿官用料子。
至于贾府丫鬟婆子,绫罗绸缎不许上身,换了粗布麻衣,也是个个抱怨。
如今武夫人是一等将军正妻的诰命,尚且穿着圣人赏赐的上用衣料到贾母跟前请安伏侍,王夫人却换了官用的衣料,两厢见着,王夫人心中好不得劲。周瑞家的早是绫罗绸缎习以为常,如今换了布衣,见了武夫人,心中自是一阵腹诽。
阖府因为规制关系,除贾母外,只长房的吃穿用度比二房好上一层,惹得当初那些在王夫人面前奉承的下人好生腹诽也就罢了,还因改称呼的关系,见着贾赦要叫老爷,见着贾政要叫二老爷,见着武夫人叫太太,见着王夫人叫二太太,也是许多下人每每弄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