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想着,李先生性格恬淡,如今金陵无人为难李先生,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半是不会再来了。是以,出了元宵便开始打听林硕兄弟两个的先生。
这日外头来报李先生来访,夫妻两个甚感意外,林如海忙命人请进来,自己到前厅会客。别的不说,林硕又要比夫妻两个更喜悦三分。李先生已经教了他足两年,情谊深厚,且林硕是极上进的孩子,惯了每日读书,如今一个月多没有先生,每日只略自己读一些,请教一番父亲,总觉不足的。
李先生原本亦舍不得林硕这样的良才美质,只金陵和扬州相隔而百里,李先生自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原有些犹豫。腊月里掌柜、庄头前来贺节并上缴一年进项,李先生一看竟比自己到林家坐馆之前多了五成不止。
掌柜庄头又说自从没人捣乱,不但进项多了,人也清闲多了,少操多少心。李先生想到林家好处,亦觉过意不去,过了元宵便启程前往扬州。
李太太也是极赞成的,劝李先生道:“就算瞧林家那厚年礼束脩的份上,人家也是真诚待你的,也当到林家走一遭。若是林大人依旧用你,便留下来,我老婆子跟去照顾你饮食起居也使得,左右现在咱们儿女各自成家,又没有什么牵挂。一年三节两寿就算回金陵敬祖宗牌位,不过几日路程,管道铺那样平整,马车上颠你不着,又可担心什么?”
李先生听了这番话说:我原是打算要去的,偏你聒噪,反而显得我小器不知好歹似的。当即吩咐车夫套了马车,果然今日便到了。
林如海夫妻亦喜出望外,忙命人立刻替李先生、李太太收拾了屋子,一边又要吩咐妥当人去接李太太。李太太日后来了,除了照顾李先生饮食起居,十分本分,亦是个好相处的。
林砎只是启蒙,两个孩子的功课李先生倒忙得过来,所以夫妻两个并没有给林砎另请先生。按夫妻两个的意思,再过两年林硕七岁,便要送到书院上学,那时候林砎的功课繁忙起来也不怕了。
这头安顿好了,又闲了月余,倒春寒才真正过去了。林如海依旧外出巡视河防半月,不过春汛不如夏汛凶猛,倒没有什么险情,只照例巡视一番罢了。
春日真正暖起来,甄应嘉的病才渐渐退了,缠绵病榻数月,真真消瘦不少。林如海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又差了衙役传甄应嘉来交接。
甄太太好一通抱怨,老爷将将见好些,又来催命,以前谁不是求着盼着到家里拜会一次老爷,这林如海倒好,只派个衙役来就要差遣调度人。她虽知林如海官阶高,但终究被奉承惯了,心中十分不心服。
甄应嘉亦是懒懒的不想动弹,但是江南三个直达圣听的要职,林如海独占二个,分巡道初时自己虽然笼络到了,谁知自己失了巡盐御史一职之后,分巡道竟也有意无意的远着自己,真真势利眼。他深知再耽搁下去不好,少不得准备启程。
甄太太替甄应嘉打点了行李启程,派了十多个轿夫轮换着抬着甄应嘉过来,说轿子比马车稳些,坐着舒服。赶二百里的路,谁家不是用马车?偏生甄家这样折腾人,轿夫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二百多里地,路上行了四五天,甄应嘉一行才到了。
林如海出来相见时,甄应嘉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下官礼,林如海只见甄应嘉确实清瘦不少,衫子穿身上都有些不合身了。道了甄大人一路辛苦,心中却大摇其头,甄应嘉真真自作自受,又是何苦。
甄应嘉也道了不敢,见林如海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气色极佳,不禁心中有气。教了官印文书,还没来得及告辞,外头有衙役来报:邬盐商到了。
林如海命衙役请了邬盐商进来,邬盐商亦对林如海行了礼,只对甄应嘉微微一礼。
林如海和邬盐商相互打量,两人皆是一愣。
林如海习武多年,原比一般文官多一分眼力,他虽然练得晚,不是什么高手,但是因为悟性极高又肯钻研,眼力是一等一的好。他见邬盐商虽然收敛眼中精光,但是肌肉虬结,太阳穴微微突起,双手指节分明,经脉微凸,如果没猜错,竟是一流的武学高手。
邬盐商早知道林青天之名,不过他想林如海年纪轻轻中了探花,只怕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今日一见,倒更像是个练家子,虽然称不上高手,只怕等闲人也近不得他身。
邬盐商的身份神秘得很,虽然没有皇商头衔,但是当年太/祖皇帝的金谕,除邬家世代占两淮盐运三成生意之外,还有一条,邬家子孙可考功名,只不许为官。
这条规定奇怪得很,但是邬家虽然世代皆是盐商,但也个个功名在身,见了官员不用下跪。林如海早把各家盐商的事打听清楚了,邬盐商这事他也清楚。林如海见了邬盐商本人,才明白一些事。心想:没想到邬盐商竟是如此高手,那些为难他的官员家中闹鬼,只怕另有隐情。
邬盐商倒是个识规矩的,只打量林如海一眼,便低眉顺目,并不盯着看。
甄应嘉办完交接告辞,邬盐商才上前说,自己此来,是来上缴今年上半年盐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