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别院前停下,白墙灰瓦,朱门乌匾,匾名:槐园。梅篆柳体,风骨粲然。阿越叩门,朱门大开,一位灰衣中年男子举伞而出。恭敬地走到车前等候。安逸然顺着梯凳下车,走进伞里。红衣灼灼,赛过五月的石榴红,似一股火云从青灰色的苍空里飘进黛青色的油纸伞。云悠咬咬牙,小心翼翼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中年男子看了眼云悠,没有言语,继续为安逸然撑伞。安逸然进了母亲的别院,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直接向书房走去。刚要进门,忽然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小尾巴,便顿下脚步。云悠跟在安逸然后面,正左顾右盼瞧着院内布景,一个不留神,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背墙。她心道不好,低头捂额,慢慢推开。安逸然见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想到刚刚在车上那只高傲的小白鸽,觉得这个小人越发有意思了。“你先进去等着,我一会儿再过来。”安逸然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不算客气地说。云悠乖乖进去坐等着,有仆人进来送了茶点,之后便只剩下她,她好奇的打量的这个房间,是间书房。不过,没有自己的书房大,书架上的书也没有自家多,细看那些书都是些陈籍旧史,摆放整齐,估计很久没人翻阅了。云悠心里暗暗想着,又移步到了书桌前,桌上搁置着一副没有作完的画,好像有些熟悉,她抬眼望向门外,果然画的是门前荷塘之景。看这笔锋也是出自通晓丹青之手,看来他也不只是光有怪脾气的,云悠自言自语道。
安逸然回房换完衣服,想着那小丫头也淋了雨,便差总管给那丫头弄套更换的衣裳。可是院子里除了些老嬷嬷,剩下的全是男子,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更换衣衫,老总管只好上别院四周去寻。安逸然到达书房门口时,入眼的是一个弱质纤纤的白衣身影,半湿的乌发调皮地垂下了,遮住了她大半的侧颜,淋湿的衣衫贴着她的小身躯,让她更显单薄。她左手撩着右手的衣袖,露出白皙瘦腕,右手执笔,在纸卷上轻盈地挥舞着。她是如此专注,静谧的身影恰似一只收着翅膀的白蝴蝶,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片空白的天地。雨仍然淅淅沥沥,安逸然静静地注视着,忽觉这种安宁是一种舒服的享受。
添上最后一笔,云悠满意收笔,揉了揉有些紧绷的手腕,伸展了一下全身,一股眩晕的感觉袭来,腿脚酸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眼前的黑暗中直直栽去。安逸然见势飞身而出,接住那道绵弱的身躯,下颚触到她的额头,只觉滚烫无比,急忙叫阿越去请大夫。安置好云悠,安逸然行至桌前,不觉讶异,一幅飘逸的水墨荷塘图映入眼帘,本是自己无所事事乱画几笔,却不想她寥寥数笔,匀出五种墨色,布局精巧,叶有韵,花有魂,意境空灵悠远,造诣极深。不经对那榻上的小丫头刮目相看。
这时大夫已经随阿越匆匆赶来,他一见榻上之人,不由惊到:“这,这不是纪五小姐吗?怎么在这儿?这纪府上下快找疯了!”李大夫是苏州城内有名的大夫,这纪府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没少找他瞧病,自是认得。“对,她说住纪府的,可是我们家公子刚来此地,不知晓纪府所在何处,适逢大雨,只好先带她回来。”阿越解释道。大夫把了脉,起身对安逸然说道:“小公子,纪五小姐是染了风寒,我给她开个方子。不过,她底子差,不易调理,还是速速送她回去为宜。”
“阿越,随大夫去纪府。”安逸然看着床上那双紧闭的双眼命令道。随后便守在床边,直到听见拜访的通报,才前往中庭。只见一男一女,男子大约将至不惑之年,气宇轩昂,儒雅从容,眉宇间隐隐有些焦急。女子约莫十四五岁,风华之姿,惊世之颜让人不敢直视。纵使在皇城见过不少美人的安逸然也不禁微微脸红。
“你就是安公子?”纪老爷问道。
“正是。”
“多谢安公子,老夫念女心切,还望公子因老夫去见小女。”纪老爷拱手道。
“区区小事,纪老爷不必言谢,请随我来!”安逸然也不多说,便领了他们去见云悠。一到书房,见到昏睡的女儿,纪老爷是又气又痛。他从榻上抱起女儿,发现衣裳半湿的裹在她身上,心里又是一痛。“多谢安公子收留小女,来时匆忙,不及准备谢礼,公子若不嫌弃便收下这个吧。”说着示意身旁女子,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玉饰,交到安逸然手中。安逸然一瞧,那是一件白玉山茶,有上等汉白玉雕琢而成,中心处刻着极小的一个“鹤”字。“这是纪家家徽,公子可以带着他前往纪家任何一处商铺,享受家主的招待。”纪老爷继续说道。安逸然想到自己对云悠的所作所为,便觉受之有愧,欲推迟,然纪老爷却更加诚恳,逸然无法,便只好收着,而后纪家三口也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