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那只鹰隼是海东青,定然会狮子大开口。宁杏颜厌恶嘴脸丑陋的奸商,也不喜胡人,一旦引发争执,她必要出面——那胡商若得知她面目,定将她作为招牌揽客。
士农工商,商为贱。即使她不计较,皇帝也会以此为难她。她如今受制皇帝,不愿增添负担。那胡商是泼皮无赖,到底方才她言语时他未得出声,现下她们出了店门,身份便不再是客人。他们也不能再做任何。
“今日庙中济民。一同入内求签上香如何?”与容明辕叙话一阵。南阳王侧身来求询容洛意见,“我想求支签让主持解算。如是你们不去,寺庙后山景致不错,你们可以一道观赏,待一切事了,我再去寻你们。”
容洛对求签卜卦从无兴趣。南疆风气彪悍,对鬼神不是一味看重,容明辕受之影响,佛道都不甚有感情。宁杏颜则是将门世家,刀光血影,自认一身戾气,与神佛无缘。如此,就只留了一个南阳王。
虽然无奈。南阳王也不能作何。与容洛几人叮嘱一应事宜,他折身入庙。容洛则领着一干人绕过寺庙,前往佛寺后山。
醋泉坊内山林矮。寺庙又修了入山的路,因而攀爬起来极其容易。穿过清幽绿林,眼前出现一汪碧泉与石阶小路,青石板层层向上,石灯依靠小路两旁。路尽,一座道观时卧于山腰。
“醋泉坊还有道观?”停步在小路当中。宁杏颜隔着山雾看向道观,与何姑姑对视一眼。心内浮起许多传说来:“莫不是入了哪家大仙的洞府吧?”
“二娘如此害怕,那大仙出来头一个就吃了你。”游山玩水总令心胸畅快。没了外人在身边,容明辕也不拘泥于礼数,当下开起玩笑来。同宁杏颜笑说一阵,他看向远眺道观的容洛。见她久无话语,不由疑问道:“阿姐似乎知晓这是哪家观宇?”
将幂篱摘下,放入何姑姑手中。容洛眉目沉黑,语调凝肃,也不瞒他:“青云观。”
宫中人人皆知青云观是个什么地方——厉美人厉西罗戕害皇嗣,在此祈福数年;五公主容笙服食曼陀罗,企图谋杀妃子,自此封称从安道人;皇后向凌竹,于皇长女容洛及笄礼上公然下毒,令容洛口鼻流血不止,全身紫斑。皇帝勒令其为容洛祈福二月。但因御史台数度弹劾,祈福的期限一变再变,自此似乎已无期限,可向凌竹依旧不能回宫。
陡然无了言语。山中鸟鸣声一一传远,回声在山林里萦绕不绝。旁下一只山兔叼着细嫩的草叶扑腾双足,不一时也无了踪影。
容洛不知青云观在醋泉坊。此道观是皇家供养,设置地点也因此格外隐秘。容洛无论前世今生,一次都未曾来过此处,若非方才瞧见道观牌匾,她大约也只当这是一间隐秘的观宇。
及笄礼那日所发生的一切容明辕仍然牢记。惊异地望着青云观许久,他伸手拉过容洛,立即就要拽着她往山下行去。但走了两步,容洛手腕上却多了不少力道,生生令他止步在当场。
“向凌竹是有意引我前来。”发中银栉光芒清冷。容洛双目注视着一位年轻的女道士步下石阶,将手腕抽出容明辕掌心,“我也有心见一见她。不必走。”
她泰然处之。容明辕却十分不解。心急地拧眉,他看着容洛迎向那位女道士,满目焦躁:“如今身旁一位侍卫也无,那毒妇又吃人……阿姐!”
“你拦不住明崇。”不愉抿唇。宁杏颜扬臂,阻拦他前行,“向氏如今穷途末路,不敢来害她。你如今什么都办不成,还请一旁看着便是。莫要打破明崇筹谋。”
宁杏颜言辞冰冷。容明辕忧心容洛,内中稍许透露的异样他一分也未曾听出来。注视宁杏颜须臾,他心内思索清楚利弊,也不再闹腾。
一路到了容洛眼前。女道士同容洛福身。礼数流利,看样子是穿了道袍的侍婢,而非真正的女道人。
注视施着脂粉的面貌。下一刻,女道士印证容洛所言。
敛袖伫立。女道士眉眼温和的低首,指示容洛与她一道前行:“娘娘已等候大殿下多时。请随奴婢来。”
.
嘱咐何姑姑看顾容明辕。容洛与女道士登上道观。石板铺地,鞋履不沾泥土,路途是为轻快。
道观中极其清净。除了应有的十来位女道人,以及几位受了罪责的妃子公主,这处也再无别人。步入厢房,身后门扉合拢,窗棂间投下光辉。向凌竹坐于蒲团之上,一身深蓝的道袍。乌发裁去一半,垂在颈后。她面无脂粉,此时手握一卷书文,正在览阅。见容洛入内,她抬首看过来,目光内空空,又好似利欲满溢。
与她相视。容洛端量她良久,轻笑道:“娘娘近来可好?”
这话多少有些轻哂。向凌竹是大宣皇后,未曾被废,却因容洛算计被是锁在这小小道观当中,无权在手,头发被以赎罪之名裁去大多。祈福回归之事又因御史台弹劾一拖再拖。哪里还称得上一声好?
然向凌竹颜色一丝未动。凝视容洛,她放下书卷。抬手示意容洛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山路漫长,不如坐下歇息,本宫再与你叙话。”
她自然不可能耍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