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伤心桥下春波绿(一)(1 / 2)

那年是饱受战乱之苦的陈国近五十年来最好的一年,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揭竿而起的布衣耕农。

这年粮食丰收,稻穗随风起伏,瓜果香甜饱满,蔬菜新鲜翠绿,天降福瑞,四海安平。

在战乱饥荒中得以幸存的百姓,从满目苍夷的洛阳城到泥泞失修的长安道跪倒一片,为上苍的仁慈,为尸体尚且温热的亲人尸体。尽管这份仁慈延迟数十年后才降临在陈国子民身上,尽管那些逝去的生灵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皮上无一不是饱含着滚烫的泪水,黛青的眼袋,凹陷的眼珠透露着沉重的疲惫,簌簌发抖的嘴皮干裂无血色,佝偻的腰背深深埋于黄土之间。

他们的苦难已经过去,从此以后他们的国,他们的君主将带领他们走向新的繁荣与辉煌,拨开历史的烟尘,谱写陈国全新的盛世华章。

没有人欢庆,没有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甚至没有人说话。

粗麻裹身的妇人收拾着儿子丈夫的尸首,光脚赤膊的青年从灰烟袅袅的废墟中挑拣出可用的家具被褥,苍颜白发的老妪颓坐在地,浑浊的眼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片狼藉的家园。

婴孩的啼哭声在街道中四起,失去双亲的遗孤无助地挥动着它们火柴般的小手,渴望着父母宽厚粗糙的大手再次将他们抱起。

天下素缟,举国哀恸。

时隔二十年后,陈国国都长安,早已旧貌换新颜,一派繁荣康宁的盛景。

修葺完善后的官道四通八达,平坦开阔的道路两侧商铺林立,小贩摆出的摊位琳琅满目,有新鲜出炉的栗子糕,有花式新奇的绸缎布料,还有女子花销极大的胭脂水粉,手镯头簪发饰等,千奇百怪的商品如长龙摆满了整条长安街。

有着“天上之水”美称的渠江水中,大大小小的船只不下三十条,靠岸的码头繁忙地运作着,装载着货物的木箱成船地被搬上岸。两岸屋宇鳞次栉比,上下好几层楼的店家摆出各种招牌吸引客人,有酒肆,肉铺,绸缎庄,药店,手工作坊,……

风格不一的轿子马车川流不息,偶尔官道上还会传来一段急促马蹄声。游人行者熙熙攘攘,三教九流,士农工商,鱼龙混杂。如果运气好的话,有时还能在花市灯如昼的长安街上看到几个眼睛肤色不同的西方商人。

可惜的是,专走狗屎运的我恰好那天感冒,没有看到那些黄毛不说,走在半路的时候还被扒手偷去我攒了很多年的私房钱。幸亏我比较机智地在衣裙袖口里藏了几个铜板,被偷了荷包以后,我只能郁闷地跑去我家巷口的馄饨滩头点上一碗小馄饨。

馄饨被端上来的时候,大碗中冒着热腾腾的白烟,空心的葱圈浮在汤面,馄饨和葱的香气缭绕在鼻尖,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下,我十分乐观地将刚才的郁闷抛之脑后。特别有耐心地用勺子搅拌着汤水,一边还吹着气想尽快让它冷却下来。

我一向对吃很有耐心。这点从我小时候被阿爹驮着上花市时就能看得出来。我为了吃上外皮晶莹梅红的冰糖葫芦,七手八脚地从阿爹背上爬下来,然后拽着阿爹的衣角,固执地指着小摊手中的糖葫芦不肯挪动半分步子。

“乖,吃多了糖会长蛀牙,阿爹下次再给你买好不好。”任凭阿爹再怎么劝说,她都是一副非要吃上的架势。

她吸允着手指,小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阿爹看,小脸粉扑扑的。

然后,她就立刻得到了一串冰糖多多,山楂最大的糖葫芦,还有她家阿爹的一个吻。

她高兴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战利品,开心地不得了。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快把摊主和阿爹的心都熔化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茸毛大氅,往手心里呼了一口气,望着一些商铺为图喜庆早早挂起的大红灯笼,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已经入冬了啊。

接着又埋头专心致志地搅着我的小馄饨。

对桌客人倒辣椒水时不慎把调味品溅了出来,我又着实是倒霉到了家,溅出的辣椒水沾到了她的眼睛里,辛辣的刺激感让迅速让眼睛起了反应。眼泪水不要钱地往下流,简直比渠江中的水还要来得多。

我用手去揉,结果越揉掉得越厉害,不一会儿我的手心手背已经润湿一片。一块素色的帕子呈到眼前。我不走心地说了声谢,便接过帕子拭起眼泪。

等把辣椒水擦干净后,我的一只眼睛已经肿地像个核桃似的,与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比较起来,就有些恐怖了。

这时候我才有功夫去看递帕子给她的主人。

这是个长相极其惊艳的男子,即便我搜肠刮肚地想找词语来形容他的样貌,也终究没有比“惊艳”更适合他的字眼了。一袭青衫衬得他缥缈似仙,衣襟处绣的一枝白梅栩栩如生,仿佛从泥土中生出的一根枝子,上面开了几朵零星的花朵,衬得他气质浑然天成,宛如幽谷深山中走出的画中人,不染半分烟尘。

他就站在那里,空气中传来似有似无的兰花幽香,沁人心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比阿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