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饶醒来时还是半夜,火车疾驰的速度明显比白天快得多。车厢里灯暗着,白天的气味混杂,封闭难耐被涌进的清新空气冲散殆尽。这是春日的味道,丝缕间都能嗅到暧昧的气息,令人忍不住的内心欢愉,嘴角勾起。
这是莫饶第二次去北京,上一次是一个多月前。同样的列车,同样的硬卧车厢,同样的终点。她却怀着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目的。
上次是逃婚,这次是为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莫饶用手臂做支撑微微直起身体,另一只手掀开窗帘。浓黑,深黑,浅黑缓慢而模糊地勾勒出物体的轮廓,还来不及辨认出模样就逃也似的往后闪开了,真真让人费解。
同样让莫饶费解的还有何醉。何醉在电话里郑重其事地邀请莫饶去她所在的公司里工作。没错,是邀请。单单这个“请”字,何醉就在通话之中重复了三次。莫饶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股诡异的热情。
不过,她还是来了。
莫饶与何醉的相识源于吴忧。
七年前,莫饶和吴忧在喧闹的大街上迎面碰上。
那时莫饶伤了头,刚出医院没多久,脑袋混沌地如同刚刚开天辟地。一个眉眼好看的男孩熟稔地喊她的名字,同她说话。
莫饶眼睛迷茫,脑子混乱地同那好看的人寒暄,应和着:“你也变了啊。”
直到对话升级至俗不可耐的境界时,莫饶才从记忆中搜寻到一些关于他的踪迹,恍若初醒般认出,他是吴忧啊。那时,莫饶对吴忧的印象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过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是认识的。
莫饶热情地邀请吴忧去她家里做客,她没有朋友,除了父母,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欢喜地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都和吴忧说着话。
至于谈的什么话题,莫饶现在统统不记得了,但是却牢牢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开心,溢于言表的开心。
莫饶在厨房里给吴忧冲泡普洱茶,踮起脚尖,伸手去拿头顶橱柜里的茶砖。案台的边沿轻轻碰触到她的肚子。她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转瞬一念又起。
她曾喜欢过吴忧。
这是一个陈述句,也是一个概括句,不包含因果、过程、情景及丝毫感情,是莫饶脑袋里突然蹿出的念头,毫无预知,因此每个字都显得空洞。
莫饶两只胳膊交叠放在桌面上,看着对面眉飞色舞说话的吴忧。他讲述北京,他的大学以及他生机勃勃的生活。莫饶听得认真,间或跟着吴忧微笑,可是她一点都不清楚吴忧究竟在具体说些什么。此时她的脑子里跑马灯似的变换着场景,她得好好想想吴忧是谁。
吴忧走前给莫饶留下了他的手机号,莫饶捏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记下了。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莫饶生活中最大的欢喜和乐趣就是偶然间想起的一些片段,画面中是三年前初中时期的莫饶和吴忧,稚气未脱,生机盎然。
那些场景零碎而不完整,连一场过往都拼接不起。可是莫饶视之若珍宝,如同不期而遇的宝藏,每一场惊喜都直接而真实。
莫饶记得自己在国旗下罚站,对面站着的就是吴忧。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在烈日下站了一会儿,吴忧忽然问:“你热吗?”
莫饶眉头紧锁地忍受日光,“热。”
男孩转身一个箭步跃下升旗台,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雪糕。
“给你。”
有次晚自习学校突然停电,教室里陷入一片黑暗。老师在讲台上喊,“同学们先不要动,等学校安排。”莫饶利索地从桌子抽屉里抽出书包,在人影模糊中从后门跑了。
她站在人群里同门卫对峙了一会儿,学校大门缓缓开了,谁知,刚迈出校门,身后亮起巨大的光明,像头野兽忽然睁开眼睛,又像朵食人花突然绽放,让人措手不及。
莫饶正准备开始奔跑,吴忧骑着一辆单车从她身侧经过,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长直发,看不到面容。莫饶呆在原地,心底腾起的竟是“无望”。
莫饶上初三那年,吴忧毕业离校,他大她一届。莫饶沉浸于无望的等待中,她日夜都盼望着吴忧能回来。
有天晚上,莫饶梦见吴忧。吴忧站在教学楼二楼至三楼的那段楼梯下面,莫饶立在最高一阶台阶上面向他。吴忧抬头看见莫饶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笑容美好。
他说:“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迟到,老师叫莫饶站在走廊上反省。隔壁是三班,吴忧初三时候就在这个教室。莫饶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仍是过去的老师在教课,只是吴忧的座位上早已经换了别人。
莫饶趴在护栏边晒了会儿太阳,觉得这里好没趣味,对整个学校都感到厌烦。
那天,莫饶走出校门时,门卫只是瞟了她一眼没有拦。
回到家里,时间不过上午九点半,房子里很乱。抽屉,柜门大开着,地上杂乱地堆放着物品、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箱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莫饶爸爸坐在乱七八糟之间正在包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