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怀胎十月,婴孩落地,许秋刚刚为朝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八斤二两,因为生在深冬,于是取名叫朝冬,何夕不禁在心里念叨,俗气的名子!
朝子忙着照顾许秋的日子,无暇顾及染房,张姨也上了年纪,于是何夕和不语就每日过去帮忙。
朝冬满月之时,正逢帝喾生辰,整个北城挂满了红灯笼,人们都喜气洋洋,三十晚上,外面放着烟花,众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朝子花了大价钱请来画师,将这团圆之景永存纸上。
画中何夕恬静地笑着,温软如玉。
年后雪化之时,是万户人家收拾家务,整理安置剩余年物之时,朝子因为被那古灵精怪的朝冬折腾得不行,空不开手去帮张姨,不语便主动去了。
何夕懒洋洋地躺在店里的藤椅上,想着一会儿等不语回来再一起打扫,可是想到毕竟已是夫妻,也应该近点分内的事,何夕想着拿起鸡毛掸子扫着柜顶上的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想着晚上让不语做什么好吃的。
扫完了一个转身便看见一女子立于店内。
她是何时进来的?
这是何夕自从学会九重封印后,第一个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人!那女子就如同一个幻象,甚至不带一丁点儿呼吸。
女子好似刚经历过什么大战,衣裙满是污渍,身上不少刀口,一切都像刚从屠宰场走出来,除了那个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部分的脸,只露出两片苍白凉薄的嘴唇。
银白的面具纤尘不染,显然是刚刚拿来带上,故意不让何夕看到自己的脸。
何夕只是停住了所有动作木然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气息,满身的污渍却察觉不到一丝浊气,满身刀口却闻不到一点血腥味,看得见她微弱的呼吸却察觉不到气息,探不到一点灵力,就如同周身设了一道屏障。
世界寂然下来了……
不知为何,何夕并不怕她,反而觉得亲切,尤其是那苍白如纸的嘴,更是万分熟悉。这人她一定见过!一定见过!不止是见过,并且相当熟悉!
是谁?到底是谁?
女子也不动,只是与何夕相持着。在绞尽脑汁之际,千剪突然从门外飞来,何夕吓了一跳,只要有外人来,千剪就乖乖地藏着,今天却如此招摇,不过也罢,是那女子的气息掩藏的太完美。
可是下一秒,何夕便傻了眼。
千剪见到那女子后并没有识趣地飞走,而是在何夕和女子周身徘徊,并发出欢快悦耳的叫声,它绕着女子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她肩头。
何夕惊了,难不成千剪在受伤前是这女子的宠物?
女子微微侧头,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笑,那一笑,仿佛是流逝了太久的东西转而又见,仿佛是熟悉的怜爱与心疼,何夕不明白,她究竟是何人。
千剪低了脑袋,用额前的绒羽去蹭她的脸,那女子只用口型说了个“去”字,千剪便乖乖地停下,绕着她飞了两圈,才不舍地飞走了。
何夕不带眨眼看完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是谁?
“你是……”没等何夕问完,右眼传来一阵剧痛,虽然视力已全然恢复,眼珠和那颗泪痣也回到了黑色,可还是会偶尔传来痛感,刺激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何夕强忍着痛睁开眼,那女子却已经不在,不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好似刚刚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幻觉而已。
何夕扶着案几坐下,心中细想那女子的灵力一定高深莫测,入了仙位是自然,恐怕已有上仙……
她闭了眼,仰躺在椅子上,无数张面孔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呈现,她搜罗出所有自己见过的人,但怎么也找不到和那女子相像的脸。
想的多了,觉得头疼的厉害,她便起身点了盏香,清幽之气萦绕而出,她慵懒地趴在案上,以那女子的功力,一定走远了,远到她再也追不上。她突然觉得心口好痛,像是被谁揪着……
何夕打开抽屉取出那张合婚庚贴,看着不语苍劲有力的字迹,看着所写的白头之约,心里不由得静了,我有如此良辰岁月,何须再去想其它事情?
她带着微笑,又将那庚贴一字一句看了一遍,忽而感觉有人回来,她立马将纸一叠放进袖口中。
不语笑盈盈地回来,千剪跟着他进了屋,扑楞着翅膀落在案上,眨巴着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睛瞅向何夕,好似刚刚的事只是平常。
何夕不知哪来的气,“哼”了一声,在千剪脑袋上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然后起身回了屋里。
千剪一脸无辜地看向不语,不语也只是一笑,不知道那蠢丫头在生什么气。
晚上不语上床时,何夕已经睡着了,他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她的头发,何夕轻轻哼唧了两声,不语抚过她右眼下的黑痣,还是不由得心头一疼,虽然蛊虫已除,但那颗痣却如附骨之蛆牢牢长在了那里。
他搂紧她,低声喃语:“我会一直在,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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