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旁人看来这是正常流程,听在郑阳沐耳中就是明知故问,有意折辱,不由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在老夫面前弄鬼!”
慕容葳蕤终于找到了出场机会,朗声喝道:“苏大人问话,就好好回答!御史大人身为人臣,竟抗旨不遵,冲撞钦差,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可吃罪的起!”
很好,这小子很聪明,声音表情都恰到好处,够正义,够英俊!
苏晏晏一言不发的逼视郑阳沐,郑阳沐气的直发抖。其实这也不怪他,身为一品大员,位高权重,他过了三十余载呼风唤雨的日子,平时在皇上太子面前装装孙子也就算了,如今却被一个他根本没看在眼里的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问话,还当着这么多人,这种心理落差,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苏晏晏直等他气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的道:“好,那本官继续问。御史大人,当年苏家之案,三司会审,你是主审之一,是不是?”
郑阳沐心说废话,一翻白眼,正要抢白,苏晏晏已经一脸隐忍的道:“好,这个我也不问了。当年御史大人乃是主审之人,我只想问问,为何竟将我全家上下老老小小尽数杀害?连我三岁的幼弟都不放过?”
说到这句,她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妥妥又拉到一大拨同情票,有不少妇人都抹起泪来。
郑阳沐险些没被她气笑,昂然道:“苏裕田犯下谋反重罪,本当诛九族!是太子殿下仁慈,故只诛了苏家上下,你口口声声重审苏家旧案,不是连律法都没看懂吧!”
苏晏晏做白莲花状:“原来如此,这么多条人命,竟只是御史大人升官发财邀功请赏的阶梯!”
郑阳沐:“……”
他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儿,一时却不知要从哪方面反驳,简直槽多无口。苏晏晏随即正色道:“废话休提,苏裕田谋反之事,详情如何?”
郑阳沐下意识的就答道:“苏裕田与敌国太子勾结,安插细作于朝廷。乃大逆不道!”
“好!那么请问御史大人,”苏晏晏道:“第一,鲜卑自始至终,乃我阡陌大陆属国,何来‘敌国’之说?第二,鲜卑国亡于康平十九年!太上皇在位之时!也就是说,早在二十年前,便没有了鲜卑国,连‘国’都没了,何来太子?鲜卑遗民,都城没有三百,也有二百,甚至朝中还有鲜卑官员!早已经与汉民无异,与其纵然真的有来往,又如何能称的上谋逆?”
郑阳沐张口结舌。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不按牌理出牌。他想过无数种她要问的问题,也想过无数种应对方式,唯有眼前这一种,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过,可是偏偏极有道理。
苏晏晏的声音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一声声叩往众人耳中,似乎连天下的嘈杂都洗净了,“第三,鲜卑这种弹丸之地,全盛时期,阖国不到两千人,尚不及我阡陌大陆一个县大,这样一个亡国太子,能做什么?复国么?呵……”她一声冷笑:“你这话就好像告诉我米饭里的虫会吃了我一样可笑!”
众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笑完了,又觉得有些心酸,纷纷向着郑阳沐指指点点。
苏晏晏根本不等郑阳沐反应,步步紧逼:“即使这亡国太子是个傻的,真存了这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他为何不找同族之人?而来找我父亲苏裕田?你可知,我祖父曾在边境行商,我祖父的腿就是被鲜卑人伤的!如此大仇,纵是我父亲大度不计较,又怎可能与这种人有来往?”
其实这话一半是杜撰,苏晏晏查案之初,就着人去苏氏借来了苏父幼年时的手札,提到这件事,但当时只说是与鲜卑族人起了冲突,没有提到谁是谁非。可是这又怎么样,这时候提出来,效果出奇的好,人群便如沸油入水,轰的一声,然后议论声越来越大。
郑阳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苏晏晏看在眼中,微微冷笑,心说火候差不多了!她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是在一步一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从愤怒到茫然,然后才开始问关键问题!
慕容葳蕤回过神来,喝道:“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谋逆之罪,就杀了苏家这么多条人命!御史大人,你良心何在!”
郑阳沐脱口而出的道:“此事乃是太子殿下督办,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好吧,虽然稻草人的助阵来的晚了些,但总比没有强,能引得郑阳沐说出这么一句话也值了。苏晏晏也就顺势低头,表演了一下强抑泪水,引得众人纷纷唏嘘。
慕容葳蕤喝道:“好个朝廷命官!你乃主审之人,案情每一着都是你亲手办理,如今竟然敢推到太子殿下头上!何况御史何职?‘规谏皇帝、弹劾百官、按察地方’也,若太子殿下之行有失公允,你为何不谏?”
郑阳沐此时已经乱了主张,喃喃了两句都不知要说什么。
苏晏晏飞快的道:“好!如今说完了‘谋逆’,再来说说‘罪’的问题。”她正色道:“当时的证物,有两封鲜卑族阿里沁写的书信,信中没有提到半句所谓的‘安插细作’!”
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