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与王侍郎谈了许久,不但谈了正事,还聊了很多闲话,当时苏晏晏家长里短的与那王侍郎八卦,他还觉得颇不耐烦,可是如今看看,厚厚的几十页纸,细细看下来,三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纸上,甚至有很多地方标注了当时的表情和小动作!这何止是过目不忘!单是这份儿记心,他就远远不及。
苏晏晏道:“你看看我用炭笔画的那些,再看看我用朱笔划的那些。”
他依言去看,然后就有些懵。
他不想显得太蠢,可是他真的看不懂!慕容葳蕤咬牙半晌,终于还是查清案子的想法占了上风,道:“我不太明白,这朱笔划的,大半都与郑阳沐有关?”
“差不多,”苏晏晏道:“炭笔所划的,可以看出王侍郎的情况,包括性情,还有关于这件事的心态等等。而朱笔划的那些,则可以间接证明,郑阳沐在这件事上,是知情人。”
苏晏晏道:“我简单说一下。王侍郎穿着打扮不拘小节,嘴角上翘,性情应该很随和;他谈经论史时十分畅快,谈及狄仁杰等人时十分敬仰,这证明,他是有是非观的,敬仰忠臣孝子,你看他写的报国策,极其详细,显然他也在为之努力。”
她转到桌子这边,与慕容葳蕤并排坐着,续道,“你看这儿,他谈到他以前的仆人,如此小的一件事他都记得,还为此感激,还有这儿,他谈他的夫人和儿子,说出很多温暖的细节……这说明,他是一个极重恩义,极重感情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相应的地方,“还有,谈到太子时的表情。他出现了愤慨,捏拳,无力,坚定等等的情绪变化,显然他对太子为人极其不满、不屑,但是却不敢明着发泄,而且,他觉得对这样的现状,他也许无力改变,却仍愿为之鞠躬尽粹。”
她总结了一下:“这些细节,很能证明一个人的性情,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慕容葳蕤猛然回过神来,张了两次嘴,都不知要说什么。
这样的言论闻所未闻,却极其细致精要,令人耳目一新。他恨不得她一直说下去,从头到尾讲解完才好。可是他实在抹不下这个脸说这句话。
苏晏晏看他不回答,也就翻过一页:“现在再来看看他在我爹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我两次问他,你相信我爹是有罪的么?他都有不同程度的眼神飘移,而且出现了愧疚的表情,其中一次,还耸了耸右肩。这些都是典型的谎言反应。”
她看了慕容葳蕤一眼,“顺便教你一个小知识,人在描述事情时,眼球向左下方看,这代表他在回忆,也就是说,他所说的多半是真话;而如果向右上角看,就表示他在创造,这种时候,他所说的话可信度是不高的。这种微表情自己是很难控制的,所以这虽然不是绝对,但通常是正确的。”
“再来说王侍郎。他在说到例如书信、药罐这些证物时,他的表情却是坚定的,问心无愧的。所以,总结下来,王侍郎仔细看过了这些证物,他没有看出问题,但是他从我爹的表现上看,觉得我爹不像是凶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矛盾的反应。”
慕容葳蕤缓缓点头,然后道:“那你从何处看出,郑阳沐是知情人?”
“嗯。”苏晏晏翻弄信纸,找了一下:“事情隔的太久了,幸好王侍郎对这件事印象很深,所以还记得很多细节。但是慕容,你要明白,人的思想会有自动补齐的现象,也就是说,一件事情在你脑子里记的久了,有的时候记忆会有偏差,例如说……”
她只说了一半就摆摆手:“先不提这个,说这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先说这件事,我的意思是说,不能完全依据他的复述来判断,只能做为参考。”
她指着一处:“你看他提到这个细节。傅大人请人看过,这些牧药的采摘时间是永乐三年,而牧药炮制通常需要三到四个月,运抵都城的时间应该是在永乐四年的秋日,而我爹曾在这年的九月奉旨离京办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如此大事,难道对方只送礼不见面么?但是当时问到此节的时候,郑阳沐立刻说什么药材采摘和炮制时间只是估计,不能做为凭据……而且最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卷宗中根本没有记录。这就是心虚的表示。”
“还有这里,我爹说他要牧药完全无用,既没人能用,又不能卖,为何要为此无用之物叛国?郑阳沐立刻拍案斥责,说他问出这句就是有叛国之心云云……还有这儿,我爹说若真有此事,他为何要把如此私密之物放在如此简陋的书房?郑阳沐便道,若非如此,此逆行怎会大白于天下?”
她接连指了几处,然后看了慕容葳蕤一眼:“你看懂了没?这郑阳沐看起来义正辞严,声色俱厉,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其实根本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每次都是这样。”
她正色道:“这是一个老奸巨滑之人,他很擅长化解僵局,很擅长扮演正义,这就是我迟迟不去找他的缘由。”她微微冷笑:“先得让他自乱阵脚,我们才好趁虚而入,我们要的不是他认罪,是在他的话里,挖到更多我们需要的讯息,尽快破案,尽快为我爹正名。懂了没?小慕?”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