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军在医院里住了十几天,病好得差不多也就出院了,因为医院的费用太贵。他在住院期间张凤新就回来过一次,第二天就又回去上班了,好像张红军不是他儿子一样。他回来也没有带钱回来,大概又是赌输了,就带了几个梨子和几个苹果算是尽到看望病人的义务了。在这十几天里,白天和夜里都是三婶陪着。他奶奶年纪大了也不能熬夜,也只有白天来看看,天黑前还要赶回去。因为他奶奶的脚是经过裹过的小脚,走起路来很吃力,不方便走远路,来回十几里路跑下来,脚上都磨出血泡了,就算这样辛苦她在这十几天里从家到医院来回还跑了五六次。三婶一个人照顾张红军也没有觉得辛苦,她不留下来照顾他,让别人来照顾,她自己还觉得不放心。张红军也愿意把三婶留下来照顾他。他觉得三婶比她妈妈亲多了。三婶留下来照顾他,他还能和三婶聊聊天。如果是他妈妈留下来照顾他,他和他妈妈就没有什么话说,反而觉得无聊。他姐姐张红萍和妹妹张红琴在家也需要人照看,他妈妈实在是走不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也只有给三婶一个人帮忙照顾张红军了。可三婶没有这样想,她不觉得这是在帮张红军他妈妈的忙在照顾张红军,她却觉得照顾张红军是她应尽的义务,她可不能推脱。所以她为张红军所做的事,她都觉得是应该的,她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怨言。
此时正值初夏,张红军生病住院耽误了十几天的课程,他奶奶担心他落下功课,就让他在家休息三天就让他上学去了。过了一个多月,期终考试结束,张红军的语文就考了55分,数学考了62分。往年这样的成绩是不能升级的,可他这一次的成绩不同于往年,是老师把这一次的试卷出得偏深了,所以全班的分数都很低,班上只有两个同学两门都过了60分,他的分数已经是班上前十名的成绩了。张红军看到试卷上的分数,他还有点诧异,耽误了十几天的课程在班级上考得还有这样好的成绩,真的是在他身上出现了奇迹。他想,以前逃学的天数加起来也有这么多天,怎么就没有考得有这么好的成绩呢?他把两门试卷拿起来放在嘴上亲了又亲,他从没有感觉到试卷上的油墨的味道有这么的香!在他看来,四年级升五年级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奶奶不知道他这样的分数已经在这个班级上已经是前十名里了,她看到试卷上的分数,却是很自责,长吁短叹的,觉得没有把孙子张红军照顾好才生了这病,耽误了孙子的升学。
两个月的暑假一眨眼的功夫也很快就过去了。开学的这一天,所有的学生都从自己的家里扛着板凳回到了学校原来的教室,等着老师来宣读升学的学生名单。张红军有点激动,坐在凳子上每过几分钟就会站起来跑到教室的门外去看一看,盼望着五年级的老师能早一点走进教室。他信心满满地等着老师来报他的姓名把他带到五年级的教室里去发书上课。
不一会,一个头上油光水滑梳着对半分发型留了一个小八字胡的中年男老师步履蹒跚、一步一拐地走进了四年级的教室里,教室里立即就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桂花香味的香水味。香味很浓,浓得让人反胃,浓香里又掺杂着不怎么明显的葱花味,香水的味道已经盖过了葱花的味道,不过,只要留心,还会闻得出这样狐臭的味道。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起来,刚刚还在沸腾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考得好的学生都胸有成竹地等着报到他的姓名,考得不好的也等着奇迹的发生,都在安静地等着。这个中年男老师他的本名实际叫倪汉成,就因为他梳着对半分的发型,所以学生在私下里都叫他“汉奸倪”,当着他的面才会叫他倪老师。“汉奸倪”和张红军是邻居,两家离得很近,就隔了几户人家。如果两家人在自家的院子里互相叫一声,站在自家院子里的两家人都能够听得清楚对方是在说什么。张红军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一般都会绕开他走,尽量不遇上,实在绕不开遇上了也会叫他一声倪老师。张红军虽然对“汉奸倪”没有什么好印象,可他和“汉奸倪”的两个儿子在夏天却经常的一起下河游泳和捞河蚌,而且三个人玩得关系还很好。
“汉奸倪”进了教室后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的腿不能长时间站立,是小儿麻痹症。看了很多家医院也没有能看好,走路时身子总是倾斜着;“汉奸倪”走路不但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腿都要向外划一个半圆,歪向右肩的脖子也会跟着抬腿的同时向后转半个圈才能完成一步;“汉奸倪”走路的样子也实在是奇葩,有几个特别淘气的学生总是喜欢悄悄的跟在他后面学他走路的样子。张红军曾经在学校里也跟着“汉奸倪”后面学过几次他走路的样子,为此,他还在全校的大会上做过检讨。
“汉奸倪”坐定后也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废话,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后就开始用他那歪斜着的嘴开始报升学学生的姓名。他报到一个学生姓名后都会转一下歪向右肩的脖子,半边面瘫的脸还会向上凑一下,挤一下他的三角眼,看一看被报到姓名的学生,然后才会示意让报到姓名的学生站到教室的另一边。
等所有报到姓名的学生都跟着“汉奸倪”离开教室走向五年级教室的时候,张红军这才回过神来,他有点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