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烂漫如斯,一身红衣的女子微饰粉黛,发上簪了枝玛瑙如意钗,衬上朵浅粉莹莹的牡丹,虽是君恩淡泊,也终究是个爱美的女子。
每日,整个王宫尚笼在暗淡的薄雾之中,透露出死一般的沉寂,她总是王宫中起的最早那个人,掌灯的宫女还未点亮昏暗的宫殿,她已然去御花园折下一支最爱的牡丹,登上桧国王宫最高的城阙,舞,独自舞。
美后,美后,当年大王是多么属意于她呀。
那抹红色身影如寂寞的牡丹,却是未及天明猝然凋谢,她眼角带了倦色,拖着步子回宫。
她又抚上萃芸宫的每一寸宫墙,又一阵阵凉意划破指尖,曾经这宫殿也曾因帝王而透出毫不吝啬的温暖,她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墙壁,只怕,终究是不会了。
自从生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便日日浸泡在这座华美的宫殿之中,起初,大王也是心疼的,常常来探望,偶尔安慰一句“莫伤心了,孩子还会有的”,那时的她只顾丧子之痛,浑然忘了自己还是他的女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开始有流言纷纷,说是她自己不知分寸,素日积了恶,才让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王也渐渐不来了,或许,日日对着妍丽的笑颜,和颓丧的她终究是不同的,又或许,他也信了那些无端的流言。
日子这样过着,当她放下那个孩子时,终究是和大王已然生分了,见一面尚不容易,更不消说什么宠幸了。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美后娘娘了。
美后,美后,当年大王是多么属意于她呀。
她拂了拂细腻的锦缎衣裙,这些都是当年大王赏赐的,当真是怀念,默默垂了手,开口问问侍女:“叙叙,昨日送去的薏仁银耳羹,大王可用了吗?”
叙叙面上浮过一抹忧色,忍了忍,只能如实回禀:“大王,未曾用过……”
美后拨拨掺了金丝的纽扣,黯然道:“他终究是厌我如此,连碗羹也不肯用。”
叙叙也无奈何,只能劝道:“娘娘,或许大王只是暂且没放开罢了,待日子久了,自然会想起您来的!”
美后挑了挑蛾眉,自嘲道:“会吗?这一年来我们什么法子没试过?他不肯来,可见对我当年阴郁的脸厌恶极了。”
叙叙捧上青玉茶盏,恭顺劝慰:“娘娘喝口茶吧,荣宠、富贵皆是身外之物,只有身子终究是自个的。”
美后的手轻轻颤颤,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喉间酸涩:“叙叙啊,这还是大王裳的大红袍吗?怎的从前本宫尝着是甜的,如今却苦涩如此了?”
叙叙亦有些讪讪的,连忙回话:“娘娘,大王赏的大红袍喝完了,内务府又只肯送些往年的陈茶来,味道是差了些,只能委屈娘娘了。”
美后用指甲轻轻刮着茶盏,猛一用力,有挫痛之感,微微蹙眉道:“什么内务府,内务府还不是听了琳妃、梨妃两个的指使吗?打量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从前的怨气现在来撒罢了!当年本宫的孩子真与她们没干系吗?不过用些下作手段罢了!”
叙叙见美后激动,柔缓道:“娘娘莫气,既然她们过分,娘娘定要珍重了身子,待有一日重得大王宠幸,给她们厉害瞧!”
美后听了这话,摇摇头,浑然无力放下手中茶盏,欲言无言。
殿中静默半晌,叙叙正为美后捶腿,忽而外间的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有人来了。
美后勾唇嘲讽一笑:“还有人惦记着本宫?左不过是琳妃梨妃那两个贱人来看笑话罢了,本宫何必自讨没趣,告诉她们本宫病了,不见就是。”
那小太监抬了抬头,又道:“今日并非琳妃娘娘和梨妃娘娘,似乎是个公主,只是奴才从前也未见过。”
美后从纽子上解下朱红丝帕,掩了掩唇,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是安肴,又想起那天梨妃宫中之事,细细想来她似乎与梨妃不睦,倒是懂得进退,开水也没烫了她去,美后却是缓缓开口:“她原不是个蠢笨的,只是本宫不想见她,让她走吧。”
那太监答应着向殿外退去,门外却是安肴翩翩然迎着日光走来,太监不由咋舌“这……这”
安肴笑一声开口:“公公下去吧,”又向美后恭谨行礼:“美后娘娘待宫人倒是好,安肴只见了守门的公公,一路上再无旁人拦我了。”
美后低垂着眼帘也不看她,冷然道:“你若是来看本宫笑话的,那趁早滚出去,本宫宫里人是少,却不缺梨妃宫里滚烫的开水,叙叙…”
美后话未说完,安肴打断道:“不麻烦美后娘娘了!只如今我称你一声美后娘娘,娘娘可担当得起呢?娘娘宫里寒酸,可见也是有人使了不少绊子吧!娘娘可想一朝翻身,也叫她们尝尝这般滋味呢?”
美后听了她前半句话就要动气,接着听下去,又觉安肴此行目的似乎有些奇怪,警醒地瞥瞥安肴道:“呵,本宫一年来想的法子真是一应俱全了,终究不过是套路,大王根本见都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