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杜航刘朋俊海珊去买香烟,阿尔巴尼亚的,一毛八一盒,参加武救的人每人一盒。架没真打,只看了热闹,白得一盒烟,男孩子们兴高采烈散去,走时不忘说一句:“有事叫着哥儿们。”
肖韵娟和三妮儿相伴回家,三妮儿问肖韵娟:“你看见杜航在那么高的树上你害怕吗?”
肖韵娟说:“不害怕,杜航自小闯祸,但从来没真出过事,他机灵。”
三妮儿说:“你没看见,我们珊才机灵呢,是珊打头阵冲出来的,杜航在最后。”
肖韵娟经过思考说:“部队打仗,前边的是突击,后面的是掩护,两者都重要。”
偷油桶行动失败海珊搁置了他的浴室建造计划。几天后上午第一节课,教师进入教室,团支书肖韵娟看见班长杜航的座位依然空着,便代替杜航喊起立,奶声奶气的,完全没有杜航的力度,引来同学轻轻的笑声。秋小燕没笑,她有些不安,同桌从来没空着过,内心感觉异样。此后肖韵娟眼睛在黑板和老师脸上,心却在杜航空着的座位上。上午四节课上完,杜航依然没到校,班主任徐老师不放心,让男生海珊和刘朋俊利用中午时间去杜航家看看。几个精力充沛又关心杜航的男生也跟着来到杜航家。肖韵娟以团支书的身份也跟在一群男生后面。在杜航家同学们看见杜航正抱着肚子呕吐,脸色已血色全无,于是大呼小叫地背起杜航。去哪家医院?男孩子们目光都投向团支书肖韵娟。肖韵娟先是脸憋得通红,突然喊道:“隆福医院!”
男生轮流背着杜航,每人每次三根电线杆,一路狂奔,穿过吉兆胡同,穿过东四三条的一半拐进二条,过隆福商场,跑进隆福医院。
简单检查后医生说,阑尾炎,必须立即手术。杜航说,肚子已经不痛了,仿佛好了。医生说,不痛了就坏了,说明阑尾即将穿孔。一旦穿孔,脓液进入腹腔,小手术马上变成大手术。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通知杜航妈妈来不及,男生们问医生,团支书签字可以吗?医生看着肖韵娟与其他男生气质不同,说:“你这个女娃娃就是团支书啦?”
肖韵娟说:“我不但是他的团支书,我还是他的邻居,住一条胡同。”医生说:“团支书不好使,邻居街坊的可以,但要是大人。”刘朋俊指着自己说:“我比他们大,我已经上高中了,我是大人。”刘朋俊说了谎话,他还是初中生。医生看看刘朋俊,说:“大什么大?一边儿大,个子蛮高,脸还是个娃娃脸,算了,手术不等人,还是那个团支书签字吧。不过不能写邻居团支书。”
肖韵娟签字时,有个项目“与患者关系”,她没时间思考,直接写上“兄妹”
杜航赤条条被摆在手术台上,一个年龄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娴熟地刮去杜航身体某地刚长出的几小根小草,然后指导一名小女护士为杜航清洗。女医生和小护士进行着工作交流,谈到杜航时全用‘这孩子’为代词。这是小护士护校毕业首次实际参加术前的备皮作业,她用大号镊子夹着大块海绵沾着酒精洗净杜航下腹和周围区域。女医生说:“使劲给这孩子搓一搓。”于是小护士对杜航说:“还有力气吗?如果有就用力绷紧肚皮。”杜航想绷紧肚皮也不能,肚里空空,肚皮依然瘪瘪的。
备皮之后是麻醉,麻醉后的杜航,胸膛以下毫无知觉,思维和脸部感觉却如同平常般敏锐。脸前自脖子起高高地立着一块大布,使他看不见手术医生和手术过程,只能听见医生的交谈和器械的响动。小护士伏在他脸旁,任务似乎只是陪他说话。小护士摘掉口罩,以便轻声和她的小病人说话,因离得太近,杜航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大眼睛亮晶晶的。小护士的问话一句接一句,几年级?爱学那门课程?班上男生多女生多?诸如此类。杜航被动地回答着。小护士问,你多大?杜航说十四。小护士说我家三个都是女孩,我最小,我特想有个弟弟,可我没有。小护士问,爱好运动吗?杜航说爱好。小护士说,刚吃完饭就打球啦,游泳啦,食物残渣从大肠掉进阑尾里发生阻塞,于是你就得了急性阑尾炎。一会儿后,小护士说:“医生下一步要翻动你的肠子,会引起疼痛,因为肠子没有麻醉。如果疼得受不了你就大口喘气,再受不了你就喊妈。”小护士说完,杜航的肠胃果然疼起来,他没大口喘气,而是鼓着腮帮子咬紧牙。小护士两手拍着他的脸不断地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时间不长,疼痛消失了,小护士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擦着擦着,突然小护士吻了他一下,没有声响,感觉腮上有些痒,有些湿润,就在杜航弄不明白怎么回事时,小护士又吻了他一下,杜航明白了,心说,亲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弟弟。小护士说,好了,不会再疼了。
杜航在病床车上被推出手术室,看见母亲和几个街坊等在手术室外,徐老师和十来个男女同学也在。徐老师端详过杜航后拍拍他的脸说,脸又白又小,果真是病来如猛虎。
杜航从徐老师和母亲之间的缝隙后看见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它是肖韵娟独有的。
杜航要起身下床,说:“一点也不疼,我自己走回病房去。”小护士按住